程昼终于如愿洗到了澡,还因为卫逍家里没有备用浴巾,第一次在卫逍的口头指导下,学会了如何使用压缩毛巾。
卫逍比他高半个脑袋,衣服也比他的大一号,底下的裤子有松紧带勒着还好,但上衣没被撑起来,显得有点大。
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立刻把上衣长的那截塞进裤子里,塞完觉得看着别扭,于是又认命地扯了出来。
既没人家考的高,又没人家招女孩子喜欢,现在连身板都比不过人家,就只剩下……
他低头往下扫了眼,倏然抬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他妈有什么好比的。
卢正清说的没错,他是该克制一下这该死的胜负欲了。
这样下去他会被对方带偏,不知不觉忘记最初的目标,偏离正轨,非常不利于他的健康成长。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打心眼里钦佩卫逍。
说起来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的羡慕。
与其说他想赢过卫逍,不如说只是想追上他。
势均力敌就好。
说白了,他拿什么和卫逍争呢?
卫逍家世好,性格好,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连名字都是“微笑”的谐音,一听就是明媚耀眼的少年。
他呢?他是个什么东西。身上流着那么恶心的血,身边没个真诚且靠得住的朋友,孑然四顾举目无亲,唯一能让他感到踏实的只有成绩。
可卢正清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成绩不能代表一切。
所以即便是全校奉他为神,他也偶尔会压不住心底的自卑。
他一直觉得,他们过誉了。
他不爱与人交流,并非因为自命不凡,只是怕暴露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他们的赞美。
程昼走出浴室。
卫逍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下,点头评价道:“挺合身。”
程昼不知道是该怀疑他的审美,还是该怀疑他的眼神,这哪看得出合身?
卫逍沉吟片刻,说:“你的事我听人说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平时听到这种话,程昼一般会在心里骂,“这又是哪个傻逼舌头这么长,闲着没事传瞎话”,但今天这话从卫逍嘴里说出来,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卫逍这是把一句话掰成了两段,现在说的是后半句:“别的你不说,我也不问,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没地方住了。”
这一听就是猜到他必定难以启齿,故意替他说了出来。
程昼虽然不大会说话,但并不是不懂人与人之间的这些弯弯绕绕。
他在这方面并不迟钝,一眼就看出卫逍有心帮他。
他想了想,不论什么事都是说开了好,于是直截了当地表明:“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了。”
之前卫逍予以援手,给的都是些小恩小惠,跟记号码的时候借支笔、考试的时候借块橡皮,没什么两样。
对施舍的人来说不痛不痒。
但借住不一样。
卫生清洁、日常开销、电费水费燃气物业,哪样不是麻烦事?
连同居的小情侣都免不了为此争吵,他又哪来的脸白吃白住、鸠占鹊巢。
这回他可没法轻飘飘地说一句“有事尽管找我”,就干干脆脆领了他的情。
他那天,就是装个逼而已……
卫逍却说:“你的人生还长,怎么能这么果决地说自己还不了,况且我也不需要你还。”
程昼怔怔望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卫逍对上他的视线,头头是道地说:“我已经眼睁睁看着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见不得蛟龙潜在浅滩里,你就当成全我的心愿好吗?这里的房子虽然不是我的,但就算他们收回去,我在商业街附近还有一间自己的公寓,开车去学校也方便。我们比上班族出门早,撞不上早高峰。尽管放心,车也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对于程昼这么个断了经济来源,且连想自食其力都做不到的未成年来说,这就是神了。
程昼的注意力在他有理有据地摆完资本后完全跑偏,不能置信地问:“你有自己的钱?”
为什么同样是高中生,差别这么大?
他为什么能有属于自己的房和车?
卫逍看着常年面无表情的程昼此刻脸上充满了震惊,觉得有些好笑:“当然,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程昼咬了咬后槽牙。
没关系,他明年三月就成年了。
不过这么一算,竟然还有七个月。
所以他叫卫逍一声“哥”,似乎也没有被占多少便宜。
既然这么小的细节都被他扒出来了,大的自然不会放过,程昼想到了就问他:“你工作了?”
“嗯,半工半读。”卫逍站累了,换了只脚作重心,“不过毕竟雇童工不合法,工资就一直让老板代为保管。他供我吃住,培养我的业务能力,算是我的老师。我成年以后他如约把钱打到了我名下。因为暂时没有看好的投资项目,就先买了房和车。”
程昼毫不功利,所以只看到人情:“你老板人真挺好,都没想着克扣你的工资。”
卫逍也是这么想的:“是的,所以我私下里叫他一声‘哥’。”
原来叫“哥”的传统是这么来的。
兜了一圈,程昼总算是想起把话题扯回来了:“你看,你都是在用力气赚钱,却叫我吃软饭。”
卫逍刚才还在想这茬是不是过去了,没想到扯得那么远他还能圆回来。
可论诡辩,谁比得过他?
卫逍轻笑一声:“你不是还能靠美色吃饭吗?就像那些网友说的,明明有才华,却偏要靠脸吃饭。”
程昼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