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墨售出,瑛娘才与掌柜提及此前亲手默写的《六祖坛经》。
西市书坊也常代书院学子售卖手抄本,眼下将将做成一笔买卖,掌柜自然愿听瑛娘多言几句,待得书页入手,观其字迹、落款,掌柜才骤然一惊,“确是出自'苦禅'的手抄?”
她即苦禅,瑛娘自然点头应“是”。
掌柜长吁一口,翻看手抄的动作倒是轻了不少。
有药墨声望在前,“苦禅”在众学子中也有了一定的声名。
且这手抄字迹看来完全不输潭徽书院讲义的先生,用纸也是上佳的好纸,若能将其装订成册,想来也能卖个好价。
只是这手抄内容为《六祖坛经》,不好佛法者恐怕也难读懂其中禅意,如此,倒也限制了手抄受众,还得另寻好此道的权贵亦或富家娘子,借此投其所好方可成事。
然,掌柜在心头过了一遍丰县人脉,却是想不出任一喜好的佛法禅学的人来,只得微含歉意,与瑛娘实话,道:“汪娘子,咱们丰县怕是没人吃得下你这手抄,若此事不急,不如与我一些时日,我求东家往府城送一送。”
府城权贵不可同日而语,若东家行事得当,这手抄应也能叫东家拿去作一份体面的礼。
手抄价格不比药墨这等实物清楚界定,掌柜心头自有一台秤,只待瑛娘同意便能磋谈议价。
瑛娘倒是无所谓这手抄最终卖与何处,毕竟当下愿买手抄的人多半是为了“贴近”大儒,故此追一追“苦禅”之名,瑛娘闻言便也未多犹豫,当即点头应了掌柜。
掌柜亦松了一口气,笑与瑛娘议价,“这手抄恐怕有上万字,眼下有两种代销之法,端看汪娘子想选哪种。”
上万字的手抄通常成册外销,字迹、名望皆能作价。
按书坊的行事习惯,买断这本“苦禅”手抄少说也能给到一册五十两银的高价。
而另一种代销之法,则是先由书坊寻得买家,待得售出,再由书坊抽利两成。
书院学子常用第二种代销之法,毕竟书坊只抽利两成属实算得良心,而买断手抄,价格也是由书坊先行判定,卖高卖低皆由书坊自行承担。
瑛娘不欲与书坊计较得失,自然选了买断结银。
掌柜也是更属意如此,见她爽快,便做主给了六十两银买断。
需知,六十两银足够以原价买得一百一十石稻米,瑛娘自觉满意,收下银钱,又与掌柜道过谢才驾车离去。
时至午后,也该去往茶楼与章文德及其东家碰头。
福云茶楼不难寻,整个西市当属此楼最为显眼。
瑛娘到时已有小二在外相迎,待得进了三楼雅间,才知章文德与其掌柜还需得一刻才能赶来,特意差人告备茶点,好叫她来能安心坐等。
茶楼地处丰县当中,雅间窗台可观半城风光,好茶果点齐备,如此等上一、两刻也不值当什么,瑛娘从善如流,屏退小二,只管品茶静心。
等待不及两刻,楼道传来动静。
瑛娘占小,听得动静自然主动相迎,待章文德先了半步为东家推门引路,她先唤了一声“章叔”,才见一笑脸男子紧随其后入了门内。
此男子面相约摸年近不惑,或因时常笑脸迎人,眼下、嘴角都有明显笑痕,看来倒是面善和蔼。
但生意场上这类笑面虎最是不好相与,瑛娘心头隐隐有了底,四目相对之下,也下意识带上了一抹纯善的笑,“想来您就是章叔时常提起的东家了。小女无状,今日烦扰东家,还请见谅。”
男子未语先笑,视线扫及窗边桌案上明显动过的茶点,再看瑛娘却是不动声色,“鄙人秦放,想来倒是与汪小娘子有缘,因而无需客气,只管唤我一声秦叔即可。”
瑛娘有些愣怔,未及发问,又听章文德笑道:“今日与东家细说才知你家长辈与东家早有往来。说来……昨年送你的新糖还是你家祖母往两年舍与东家的方子制得的,怎的以前也没听你提过?”
“东家……秦叔竟是上湾村的秦老爷?”
瑛娘哪儿吃过打北地来的糖?便是尝了新糖的味儿,她也只当糖味大差不离。
加之此前她也忧着粮价,当真没将这等小事放到心上。
秦放“哈哈”笑,点了门外侯着的小二换上新茶点,这才招呼瑛娘与章文德一同坐下。
瑛娘自然不待客气,章文德亦知秦放为人,知他并非只是言语客气,连声招呼瑛娘一同坐下。
待得新茶点上桌,秦放才微敛笑容,先道:“你我两家既然有缘,这门买卖我便推心置腹地谈也无妨,只有一点,需得汪小娘子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