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甫一听舍地改种胡麻却是当即反对。
汪点德正待与他细说,却听得一阵快马马蹄震得墙面直落土灰,吓得一懵,再看村正也变了脸色。
两人跑出屋子,却见村人闻声聚集,那骑马的差役扫视过人群,才扬声道:“天不假年,先帝于元守四十八年夏驾崩,兹告天下。前有诚王聪慧仁德,深谙治国之道,即刻领圣命继位,改年号永兴,三十日内禁行嫁娶,望众周知。”
皇帝驾崩,需得八百里加急通报,而大王村距盛京千里之远,便是快马加鞭,也得三日余才能抵达。
于村人而言,高位之人还不如地头收成重要,倒是听得熟悉的“诚王”,登时面面相觑。
村人如此,村正却不能不稳,见差役通告完,连忙摸了几锭碎银上前躬身塞到他手中,“差爷辛苦,还请吃个茶再回盛京复命。”
差役神情淡淡,暗自掂了掂重量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扬了扬缰绳,待村正退开,才扬鞭疾驰而去。
诚王继位便称永兴帝,村正忧心这位帝王不会叫农户好过,思及汪点德提议胡麻事宜,却再生不出半点儿拒绝之意。
大王村六十八户,田地合计两千亩,地税三十取三,整村需得上缴五百五十石生稻或生麦,若以银代,需得一百九十八贯钱。
若以胡麻换钱,倒是只需腾出一百三十二亩地来种,余下的田地只管正经种粮,若无天灾,地产足够各家整年嚼用。
就是不知老汪家能不能吃得下百多亩地产出的胡麻……
“德子随我进屋再谈。”
听得村正顾忌,汪点德却是觉得自家能吃得下。
七、八千斤生胡麻,按瑛娘算法顶天儿也只能得个三千出头的油,油是好油,这般重量在城头该是随便一卖就能销掉,若油香能讨富户喜欢,指不定三千多斤还嫌不够!
“只是吧……瑛娘手头只有五十来斤胡麻种,下一季只够种个六十来亩,她还得给自个儿那五亩地留些种,能分给村里的就更少了。”
种不够确是个问题。
村正眉头紧蹙,转念一想,却是算出了汪点德手头的存备。
“你那两百斤也不够买卖,不若今年便先舍些给村头做种,待来年再铺开摊子做这门营生?”
“……”汪点德瞠目结舌,险些没忍住大骂村正死不要脸。
那可是二百斤胡麻!再少也是八十斤油了!叫瑛娘拿去杂货铺子代销,出手就能得利十九贯钱!
“诚王继位,我们的日子怕是不比以前好过。德子,你就舍这一年的利,叫村头种上一百五十亩,来年收成三千六百斤,不紧够你赚更多了吗?”
一百五十亩地需种一百二十斤。
瑛娘今年拢共收成二百四,舍去一半,余下的他也能小赚一笔。
若整村种上一百五十亩,来年收成制得香油,出手便是三百四十多贯纯利,如此算来,倒是比今年抠搜着舍不得种更赚!
汪点德冷静下来便算明了这笔纯赚的账,眼珠子一骨碌转,便将话头推给了瑛娘,“村正找瑛娘说说?这胡麻是她从城头寻摸来的新鲜儿,她若点头,今年这营生我便先舍出一半来惠济村人。”
村正倒没觉得这事儿会被瑛娘阻挠,应言去了老汪家,得了瑛娘允诺,便直接从村中公账支了三贯钱与她。
瑛娘讶于村正决策之快,倒也没问村人是否知晓此事,接了钱收好,只道:“我那几亩地都是阿爷与爹爹叔叔侍弄的,胡麻种植事宜村正只管去问我阿爷。”
“成。”
村正自然也不寄希望于瑛娘,嗅着胡麻纯粹的油香,脸上终是挂上了些许笑意,熟门熟路找上汪木匠,闭起门来又是一通商量。
村头的事儿瑛娘没兴趣知道,扭头又去处理今年新收的蓼蓝枝叶。
栀黄、茜红、茜粉都已备齐之后四年的用量,花青便也按一千五百扣的量来制取。
除了蓼蓝,村人送来的桂花、干栀也多,瑛娘两头忙碌,只得叫玥娘跑腿告与各家来年不必再存栀子果儿,又叫了云氏与何氏帮手蒸花露,这才赶在十月下旬处置完所有用料。
昨年瓷器特意定制了五年用量,今年闲来奋起,眼下倒只剩四百个“槐”字细颈瓷瓶空置。
可惜硝石制冰未及施行,来年所需的口脂也没能煎制。
瑛娘深觉一日十二个时辰也不够用,忙过晌,进城交付确是再不能拖沓,踩着十月尾根儿,打了一罐今年新出的柿子醋作礼,这才拉上汪点德与他制得的四十八罐胡麻油一路进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