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日,相宜被和瑛搀扶着走去盥洗室。她的右腿完全不能够受力,右边身体的重量基本都压在和瑛的身上。
“是不是很重啊……我……”相宜很不好意思,和瑛和她差不多高,身体的重量压在和瑛身上,和瑛看上去很吃力。
和瑛深呼吸,小心扶着相宜让盥洗室走,“咳!不!不重!我可以。嗯!”
相宜侧过头,想到与和瑛刚见面,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时常坐在一起一个下午都没几句话讲。熟识之后的变化,或许就体现在这里吧。
“姑娘这腿上了夹板,医生说了,这几个月都是不能乱动的。要去盥洗室什么的,都得叫我啊。可不能觉得不好意思。”和瑛带着相宜,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
相宜笑,小声说:“你有点了解我。”
好不容易挪到盥洗室的门口,和瑛一把按住门。
听和瑛说话,甚至有点苦口婆心,“我觉得不止是一点儿吧。姑娘要多心疼心疼自己,您这腿这段时间不好好养着,是真的不成的。您刚做完手术出来,右腿被架起来,身上缠的都是纱布,我看着都觉得疼……您多疼疼自个儿,成么。”
相宜走进盥洗室,结束后,抬头,是受伤之后她头一回看镜子。镜子里顶着青色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伤痕的女人,是她吗?
记忆闪回到相宜被拖进牢房里,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头似乎被裹在麻袋里,味道很臭,很让人恶心。
一道鞭子忽然就甩了下来,在半空中发出鸣叫,落在相宜的身上。
相宜拉开了一点领口的衣服。那道鞭子就落在领口这个位置,甚至……再往下一点的胸部,也都是伤痕。过了一夜,身上的伤口结了薄薄一层的血痂,实际上,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 摩擦到伤口,都是疼的。相宜不说,但可以感受到疼痛,镜子里看到这些,她在发抖。
“姑娘……”
相宜用手撑着洗漱台,盯着镜子里,许久才会神,“我可以自己来了。和瑛,你可以先出去么?”
“呃。您一个人,不成吧……”和瑛犹豫,还是放心不下。
相宜闭眼,低头,哽咽了,“我想哭,你先出去,可以么?”
盥洗室的门关上,里面开着灯,很亮堂。
医院里面的单人盥洗室一般都很小,里面的陈设简单。小小的一面镜子里,有一张小小的脸。相宜见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原来是那么渺小。被抓起来的时候,她根本无力反抗,疼到抽搐痉挛,说不出一句话的时候,也无力为自己反抗。就像是刚才,没办法依靠自己来盥洗室解决生理需求,只能依靠着和瑛。
要是没有了秦馆,没有了姜小姐,她该怎么办?
相宜原本把和瑛支开,是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慢慢的,倒是没法子哭出来了。哭出来做什么呢,是宣泄什么,还是表达什么?她好像想明白了一些,又似乎没想明白任何问题。
“姜折。”
姜折这个人,跟月亮一样,许相宜抬头看就能看到,她想穿过雾蒙蒙的天,想触摸她。人要摸到月亮,是很难很难的。
盥洗室的门忽然被敲得“咚咚咚”的响,相宜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倚靠住洗漱台。门外的人很着急,把门敲得很响,没怎么给她反应的时间。
门外传来姜折的声音,又急又担心:“相宜!你开门!别做傻事相宜,开开门,是我。开门,相宜……”
门外的......是姜六小姐?
门外的人是姜折而不是和瑛,相宜始料未及。一时之间,她的狼狈放大了千百倍。现在开门出去,会被姜小姐看到的......陈姨或是和瑛看到什么样子的自己都不打紧,可她是姜小姐。
姜折的声音越发急切,“相宜,你乖,打开门好不好啊?”
“我......”相宜想要说些什么,可她抬头就看到了镜子。只仅仅是几秒钟,滚烫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姜小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呢?早一点,或者慢一点,她都不能这么难过......
如果许相宜一开始就不识字,不知道陈姨口中的意思就好了。可她偏偏被父亲母亲教养的很好,她与旁的孩子不大一样,她识字、她知礼,她晓得自己喜欢琵琶,也晓得自己仰慕姜小姐......她没法子接受的不是有可能残缺的身子,不是身上的伤痕和痛楚。是她许相宜的用处,只是可以用一双手来讨好“客人”。
“你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相宜!开门......”姜折的声音弱了不少。
相宜听出了姜折的情绪,伸手打开水龙头,身子的重量全倚着洗漱台,双手捧起清水就往脸上胡乱的抹。等到看不清脸上的泪痕,她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盥洗室的门。
门前,果然是姜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