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备让她去四哥的学堂上学,秦馆主放人吗?”
秦孟乐眼里的光亮黯淡下来。没听错吧?让秦馆的女人去学堂上课......呵。恐怕也只有姜折这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还理直气壮地同自己要求。
太无礼了,太无理了。秦孟乐当下就想把这人撵出去!!
姜折没看她,不晓得她脸色难看的发白,“她才十五岁,是去学堂正好的年纪。我会去和四哥说清,给她办入学。之后她每日要进出秦馆街,你别阻拦她就是。”
秦孟乐动了气,又咳嗽几声,“姜折,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那丫头......对了,是叫做相宜。她说白了就是个妓子,你见过哪个妓子去学堂的?”
“没有的话,她就做第一个。”姜折不看她,也不松口,帮着把屋里的窗子开得更大些,“你不想要的,总不好叫所有人都同你一样选择吧。”
这话戳心窝子,秦孟乐愣了几分。
这人还是这么狠,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好听!姜家养出来的女儿,都会咬人的。
“秦馆主,我十五岁时也有很想做的事。”她说这话声音很轻,窗子开得大,一半的声音都散在风里。但她晓得,秦孟乐听仔细了。
“你给我......滚出去!”秦孟乐气得发抖,咳嗽的声音更大,“滚!”
“好。”姜折转身就走,还将门给她带上了,“明天,我让人来接她。”
门阖上。秦孟乐想也没想,抓起怀里的药瓶子就摔了过去。砸在门上,瓶子碎了个彻底。
什么个玩意儿!都是压人的狗东西!去外面学了两年,回来就只会欺负人了!她快到三十才遇着姜折,那时姜折正好也是十五。
“姜六,你个狗屁玩意儿......”身子上不爽快,她骂人也骂不响,声音压在嗓子底下,“就只会欺负我。你知道什么啊你就说这些话...狗屁玩意...狗屁!”
......
次日一早,姜折差人送了学生的新装。比姜折送的那一件要普通一些。
王婆端着衣裳上楼找相宜,给她梳好头发。细细软软的头发给编成两个辫子,在两侧肩上摆的很端正。王婆看她,是越看越满意:“真好看啊。”
她年纪大了,外面人说的那些个话都开始听不懂。但不妨事,到这个年岁,在秦馆待了大半辈子了,她也瞧见秦馆的姑娘可以出去念书了。
也不知馆主怎么就许了这事儿。她多看相宜一眼,都花眼睛,酸鼻子,“馆主许你出去念书,你可得好好念。别让馆主寒心呐。”
相宜懂事,牵着王婆的手,轻轻拍,“您放心。我懂得......”
这机会是姜小姐和馆主给的,她就算不吃饭了,再不碰琵琶了,也得要好好念书的。
王婆送她下楼,告诉她姜家的人就在街口等着她。
相宜背着新的书袋子,走过秦馆街的各个门头,瞧着红色的灯笼慢慢都到了自个儿的身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秦馆的街道真大啊,那日走进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大。
街道上是一间一面的阁楼。每一间里面都住着姑娘们,她们有的打开窗子的缝隙,在看她。秦馆是有规矩的,不可以多事。馆主在秦馆里,大家都守规矩,就算再怎么样好奇,也不会出声去问。
可相宜觉着,那些个儿打量自己的眼神,是烫的。
她们每一个都很漂亮,眼里都习惯了装住情意,才能在这里得安生。相宜在心里念了一回,她与这里的姑娘们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她遇着的人是姜小姐。
想到姜小姐,她脑子里又跳出姜折的脸。同昨夜梦见姜折一样,她羞了。很难形容姜小姐是什么样的......相宜只有一个打算,下一回啊,再见着姜小姐,她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姜折派来的人站在秦馆的街口,是两个穿着很好的年轻男人。街口还停着黄包车,老师傅甩了甩帽子,盖在头上,招呼她,“姑娘来了啊。上车吧,往后每天早上都坐我的车!”
相宜深呼吸,跨上黄包车。姜家的人没有跟上来,全程没说一句话。
她头一回坐车,坐在车上忽然就很忙,不自觉去摸书袋子,又去理梳好的辫子,“师傅,我该叫您什么?”
老师傅哈哈大笑,接到了长久的话,他日子也能松很多,今日心情大好,“哈哈,您随意!您要是愿意,就叫我老林就行。”
相宜想了想,叫了声:“老林叔。”
“哎!”老林拉车拉得飞起,好在很稳,“扶好啊。您出来的有点晚,咱们得快点。”
那位可是嘱咐了,八点一刻前就得把人送到学堂里面去!
四周都是往后倒去的景儿,相宜咬住嘴里的软肉,迎着风拼命的睁大眼睛。迎面而来的风儿,刮得她眼睛很疼,辫子也散了一些。
迎风泪溢出眼睛。相宜大口吸气,猛猛擦了一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