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折进了屋子,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相宜抱着琵琶还在阁楼上。
不知为何,姜折从屋里瞧着相宜,竟笑了出来。
一个多月前自己的交代看来是对的了。让馆子里的人不要随意的打扰她,她即便一天到晚抱着琵琶,也能明白一些意趣的。多付了两块银元,不亏。
这样的姑娘,怎么就入了秦馆呢......
在这里的姜家,家底厚,祖上在前朝的前朝任过丞相。也不是什么清正的好官,底子厚的殷实。家中如今六个孩子,姜折投胎投的不错,赶上了最后一个。
姜家的六小姐,瞒着家里,在秦馆养了个小姑娘。
姜折想到这里,笑意隐了下去。
这事,不好让家里人知道。又是乱世,又重声誉,百年的家族哪能不在意这些。就算剪掉了辫子,家里从内到外还是一身封建气。姜折瞧不上。
阁楼上的相宜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抱着琵琶转过身来。
两人不远不近的四目相对。
空气中的湿气很重,眼前的人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让相宜觉着如梦似幻,太不真实。姜折有很好看的眉眼,不同于馆子里其他女人都有的柳叶眉。姜折的眉毛平平顺顺的,柔和又好看。
还有那双眼睛,明明很是温柔,这温柔却不达眼底。
这一眼,相宜竟会觉着,姜小姐......不属于苏州镇。
相宜快步走了进来,有些着急想要放下琵琶。姜折淡笑着,“慢些,不急。”
微微一愣,相宜放下琵琶,站到了姜折面前。
她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就站着,站在姜折面前,等着姜折发话。
秦馆的主人解姑娘和身边的王婆子都教过她,要顺从,什么都听姜折的。
“怎么了?一直瞧着我?”姜折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
相宜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我.....”
姜折偏头,说出她的想法:“你在等我吧。”
她的心跳声忽然停了。姜折几步过去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屋子里的桌子旁。
“你可以不说话。外面太吵了,我想寻一个地方写东西。想了很久,就来了你这儿。”
相宜不太懂:“写东西?”
姜折轻点头:“嗯。除了写东西,我也想见见你。毕竟,花了五十块大洋。”
说着,姜折拿出了袋子里的纸和笔,放在了桌案上。摸索着打开了桌案上的灯。
五十块大洋......相宜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不由的发怵了,“一块大洋可以买好多大米了。”
姜折想了想,回答她:“大约六七十斤。怎么了,要拿自己跟大米来比啊?”
相宜连忙说:“不是,不是。”
这一句话引得姜折蹙起眉头,她没来由说起了一句:“你万不可拿自己跟物件儿去比。”
见相宜懵懂,姜折明白这话说得或许十分突然,更加耐心解释一番,“你需得知道,自己是贵重的,万不可自贱了去。”
相宜却道:“可我都在这里了。”
这里的女人,有什么贵重的......不都是用钱就可以......
姜折被她这话噎住,转而叹息了声,“即便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够。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相宜。”
“淡妆浓抹总相宜么?”姜折抬眸看了她一眼,“是相衬的。”
相宜没法接姜折的话说下去,就只能搅着手里的帕子,等着姜折下面的话。
“罢了。给我弹一曲吧,我想听那日的曲子,可以么?”
“可以。”相宜说得急。当然可以,她一直等着今天,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她过去抱起了琵琶,坐到了姜折不远处的位置。
开口不久,还是那句词。
“人生得意须尽欢,折不断,两相难......”
笔墨在纸张上留下不一样的痕迹。顺着词曲之意,姜折的鼻尖微微有停顿。但这停顿却没有多久,笔尖就重新在纸上活跃。
今日始,她的故事里,有了一曲琵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