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恶狠狠地抵着皮肤下的血管,再用力,阿尔伯特手腕上也要多一个带血的牙印了。
他只好把猫放到店里的柜台上,腾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捏住猫咪命运的后脖颈,诱劝道:“不可以哦,快松开。白夫人?夫人?听见了吗?不可以做坏孩子哦?”
阿尔伯特故意贴着猫咪的耳朵说话,吞吐的温热气息全扑在那一小片触感灵敏的地方,管理官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毛茸茸的耳朵抖动不停。
话音还未落,她就立刻松了口,拍开阿尔伯特的手从下方空间像液体一样地滑走了,几乎眨眼就蹿到了柜台的边缘,摆出一副防御姿态。她像是头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疯狂地摇晃脑袋,然后才扭过来狠狠地瞪着他。
虽然身体仍是猫咪,但那神情、那眼神,可以说是非常人性化了,简直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白夫人。”阿尔伯特用哭笑不得的语气喊她,仿佛是主人溺爱淘气胡闹的宠物,“似乎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一直在攻击我呢,难道我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吗?”
“……”银毛大猫甩了下尾巴,连喵都没给他回一声。
不多久,店老板就再度出现了,还带出来了几条摆在木盘上的做工精美的项链。
端坐在柜台一角的管理官不动如山,一旦阿尔伯特拿着项链试图靠近,就会遭到她露出尖利指甲的爪子攻击。
店老板在旁边尴尬站着,讪笑,努力缩小存在感。他也算见过许多主人与宠物的互动了,尤其是有显贵身份的上流人士。但为何今天这位莫里亚蒂伯爵和他的猫之间简直就像人与人无障碍交流也就算了,伯爵这哄情人的既视感真是让老板大开眼界,还管一只猫亲昵地叫夫人……可能这就是贵族大人的怪癖吧,他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然而莫里亚蒂伯爵的猫完全不知领情,冷艳傲慢如一位冰山女王,无论阿尔伯特的语气多温柔也无法将她软化,之前就往他脸上抓了一道口子不说,现在还把他拿着的项链拍飞到了地上。
“非常抱歉,这个我会赔偿的。”善解人意的莫里亚蒂伯爵第一时间道了歉,这让店老板受宠若惊。
这位好脾气的贵族大人看起来似乎也对猫咪的不配合感到了困扰,很快做主挑了一款软皮革制的项链,坠着翡翠绿的宝石和细细的银链。
不过让老板有些许疑惑的是,这位伯爵大人在用手稍微丈量了一下皮革的长短后,买走了同款最大的尺寸,别说是用在猫身上,这一般都是体重超过80磅的巨型犬才用的。店老板看了看那只猫,确实相较于一般的宠物猫也算是巨型的了,但也用不上这种尺寸……等等打住,好了到此为止,不要再想下去了。
眼看莫里亚蒂伯爵买了项链又一把捞起那只不停挣扎的银毛大猫固定在怀里纹丝不动,店老板很自觉地无视了掉了一地并且空中还有在纷飞的猫毛,心情复杂地目送这位好像有点怪癖的贵族大人离开。
嗯,做这种面向上流社会的店,果然最重要的还是闭嘴,别有多余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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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拼命挣扎的猫很快耗尽了积攒的电量,又瘫在莫里亚蒂伯爵怀里一动不动了。
西伯利亚森林猫有一个铲屎官劝退特点就是巨爱掉毛。
等到了宅邸,阿尔伯特把猫放下,怀里手臂等地方一连片的全是银白色的猫毛,挂在深色的西服外套上相当明显。
迎接他的是最小的弟弟路易斯,看到阿尔伯特抱了一只大猫回来,双眼中流露出诧异。在听到说这就是那位管理官时,瞳孔也开始地震了。
看看这体型,看看这银毛,看看这花色,跟昨天变猫的某只深渊小煤球真是除了蓝眼睛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银毛大猫直接占据了一整个的单人沙发,优雅又矜贵地趴在那儿,看起来就像个傲慢的女王。
阿尔伯特放下猫后便去换了身衣服,回来时看到管理官正被她的妹妹抱在怀里又摸又蹭,按理来说这是相当冒犯的行为,但她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柔软的肉垫轻轻搭在女孩脸上,爪子也好好地收起生怕误伤。
接下来他也没什么机会再撸到猫,那蓝眼黑发的女孩将她姐姐搂在怀里,高兴地用她们家乡的语言和管理官说了许多话,就算得不到姐姐的回应也能一个人说个不停。
这小嘴叭叭的,怪不得莫兰跟她吵架就从没赢过。
这些年莫里亚蒂伯爵也专门去了解过这对姐妹出身的国度,那个曾令人惊叹的东方古国,包括文化与语言,能接触过的都进行了学习。然而从赫连伊嘴里吐出来的一大串话里,他能理解的也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这孩子除了在讲她们国家的官方语言,还混进去了应该是某个区域的方言,而且至少两种。
阿尔伯特看向威廉——好,他的大聪明弟弟·万能的咨询师也没听懂的样子。
女孩儿抱着只足有她体型一半大的猫咪,满脸笑容地和猫说话,感情好到走哪儿都不撒手——这大抵就是童话里描述的画面了。然而实际发生在莫里亚蒂家里,气氛就有些莫名的微妙。
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因为变成猫的管理官在莫里亚蒂次子威廉出现后不多久、突然不知缘由地暴起,猛地一脚踹在他胸口开始的吧。
意外的发生真是十分突兀,赫连伊惊惶地将她姐姐重新抱住,眉眼间全是慌乱。威廉也捂住前胸后退半步,满脸茫然。
虽说管理官历来就对莫里亚蒂抱有敌意,但这么猝不及防地朝威廉直接动手动脚还是第一次。
“姐姐!别这样……呜啊教授你没事吧?!”赫连伊一手揣着猫,哄完突然闹脾气的姐姐扭头就去关心威廉被袭击后是否受伤,空闲着的手刚想搭上被踹的地方下一秒又克制地收回了,像是才意识到这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没事……”威廉露出笑容,温柔地安抚了他的恋人,还顺便为管理官攻击他找好了理由:“可能是姐姐大人不爽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太重了。”
一句话,让在场的是猫形态和不是猫形态的两只猫都炸了毛。
于是赫连伊跑了。
“啊啊姐姐算了算了来跟着我念莫生气啊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顺便揣着凶相毕露的管理官一起跑了。
阿尔伯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素来成熟稳重又温和无害善解人意的弟弟。
为什么在威廉谈恋爱以后,他就逐渐感觉沉稳这些印象都正在慢慢地从威廉身上淡去呢:D
这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
当然,也不是说威廉这样的变化就不好、他就不乐意看到了。
相反的,正是因为心中沉积的污泥消失,身上所背负的重担也有所卸去,威廉才能以这样轻松的心态表现出那曾被他扼杀掉的幼稚一面。
仅仅以一个兄长的立场来说,阿尔伯特是欣慰的。
这样下去,他满身的罪孽似乎也因此得到了一点儿救赎般,让他所受的痛苦稍微减轻。
可同时与之相应的,这份救赎带来的便是与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羁绊的断层,由此而生的忧怖惧恐,都让阿尔伯特迫切地想要再抓住什么。
坠落这深渊,坠落到这绝氧又空寂的,孤独死地。
一旦经历过有人陪伴的温情,曾经习以为常的漫漫长夜也会变成难以忍受的孤寂时光,如同被关在与世隔绝的、黑暗的塔楼,连每次呼吸都像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窒息。
阿尔伯特心里想着某些沉甸甸的事实,当晚便有点失眠。
第二日大早,迎面撞见了恢复人身的管理官,那双冰川般的眼瞳幻化成原来浅淡的绯色,衬着眼底暗红的盈盈泪痣,她这般如梦似幻,即使是噩梦也仍难掩綺麗。⑴
“白夫人,早上好……”他刚打了个招呼,话音未落就被毫不客气地打断。
“——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
她高声叫出他的名字。全名。这种行为在她们的文化环境里似乎代表着一种绝非玩闹的严肃性质。
接下来,管理官用至少三种语言对着阿尔伯特输出,字面意义上的把他骂了个千回百转加阴阳怪气,以示对昨日他招惹了她的打击报复。
阿尔伯特已经很习惯于应付她这套模式了,简单来说,微笑就好了,就当猫咪在喵喵叫,不然和她一来一回怼起来最后被重火力压制的永远只会是自己。冷酷无情的猫科动物总能逮到漏洞,踩你痛脚,戳你肺管子,再把你气到螺旋升天。他亲眼所见,议会那些家伙就是这样被管理官一个个骂出高血压的。
“……哑巴了,莫里亚蒂?”猫嘲讽他。一张本该写满姝美柔弱的脸,尽是森森冷冷的荆棘。
但这就很好,无论是注视着他的冷淡的双眼,风情蛊惑又似哀泣的泪痣,漂亮的淡色的嘴唇,都很好,很适合亲吻。
阿尔伯特说:“昨天下午我买了送给您的项链,您似乎还没有试戴过,不如就趁现在补上……”
他语气像是在打着商量,讲话间却已突然出手握住对面美人的细腕,稍一用力就拽到了怀里。她的抵抗比昨日西森猫时的力量还不足,或者说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管理官骂他痴心妄想,硬是挣脱了他的钳制,离他远远的。
其实是阿尔伯特先松了手指,刚才他被她抬手啪啪地打在手背,现在已浮起了一片红色。她眼神警惕地瞪着他,不甘示弱似的又阴阳怪气几句话后,立刻转身干脆地走了。
看,这不就很顺利的把攻击性满满的猫应付走了吗。
而且管理官她刚刚脸都变得薄红,估计是恼羞成怒了,连离开的背影也气鼓鼓的,多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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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从赫连伊妹妹这里得知,管理官转身离开后就又回到了房间继续休息。
于是,这就不难想象她是特地起了早,强撑着朦胧的睡意和疲惫专门到他房间走廊附近堵着他,为了见他竟这般等不及。阿尔伯特顿时遗憾只和她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匆匆分别。
今夜晚餐后再和管理官多交谈一会儿吧。
-Fin-
⑴注:陈奕迅的白玫瑰:“即使噩夢卻仍然綺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