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郁远青抬起头,“多久能治好?”
“我会尽全力。”
郁远青深吸一口气,回到当年的记忆里。
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东一块西一块的。
“我记得我妈在大哭,蹲在墙角。被我爸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好多人围住我家的门,带着锤子、水果刀什么的。我不敢开门,但我妈还是去开门了。”
“那些人把我妈围在中间,我妈跪在地上求他们。”
“好像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还有大吼、尖叫的声音,好吵。”
“我一次也没有哭过。”
“我挤进人群,答应会在一年内把债还清,连同所有的利息。”
“我把打工赚的钱和省下来的钱先给了他们,还有问她爸爸妈妈借的钱。”
“那群人走了,我爸又神智不清、喝得烂醉回来。”
“我和我爸大打一架,我爸把酒瓶子使劲往我脸上砸。流了点血。”
郁远青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眼前似乎也暗下去了,视野变得狭窄,他怀疑自己可能会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因为他怕一个恍惚,又回到那地狱一般的23岁。
“好,先休息一下吧。”医生给郁远青递上一杯温开水。
“谢谢。”郁远青抿了一口,勉强找回一点精神。
“叮铃铃”,电话忽然响了。
“不好意思。”郁远青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一边还对医生弯腰致歉。
医生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往椅背上靠了靠,微笑地看着他。
电话打断了郁远青痛苦的回忆,也大大缩减了情感转换的时间。郁远青接起电话,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似乎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肌肉的紧绷和大脑的高速运转都被缓解。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对方呢?”郁远青听了没几句,就皱紧了眉头,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
对方讲了一会,郁远青紧锁的眉头才松开,他再次确认一遍:“你没受伤吧?”
“没事,不要紧。坏了我回去修。”郁远青摇着头,对那些似乎都不在乎,“不用,我有保险,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担心。到了吗?嗯……嗯……没事,安全第一,迟到一点也没关系,他们不会那么准时的。”
电话挂断,郁远青把手机放到桌上:“不好意思,打断了。”他的手机在咨询室里从来都是开好飞行模式的。
医生摇摇头:“不会。是她吗?”
“什么?”
“你有对不起的事的人,是她吗?”
郁远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来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医生自言自语道。
“嗯,是。”出乎意料的,郁远青回答了这个问题。
“挺好的,强烈的动机和意志对我们的治疗有好处。”医生抬头观察了一下郁远青的表情,又在纸上做好记录,“我给你一个药方吧。”
郁远青挺直了身子,认真地听。
“你把想说的事写在纸上,写成一封信,交给她。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法面对直接的反馈的话,把信装好在信封里,让她回家了再自己看。这样你得到的反馈多半是通过电话、微信等等间接的。不过如果你能直面反馈那是最好。”说完医生打开电脑,检查了一遍上次开的药,“安眠药还需要再开一点吗?上次的应该快要吃完了。”
“暂时不用。我还有。”郁远青回答道。
医生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看来你们最近在一起。”
“我们一起工作。”
“抑郁烦闷的心情最近有减少吗?”
“好很多了。”
“自杀、自残的冲动呢?”
“最近都没有了。”郁远青主动把袖子挽上去,手臂上果然很光滑,没有伤口的痕迹。
“非常好。继续努力。”医生站起来送他出去。
“谢谢医生。”郁远青说道。
“感觉,我们很快就不用再见面了呢。”医生调皮地笑了一下。
都夏放下手机,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郁远青的话语让她放下了些心里的焦虑和担忧。
真是没出息,居然会被一个当年丢下自己跑了的、六年没见过的胆小鬼前任安慰到。
都夏看了一眼刚刚的通话记录,上面赫然显示着“人渣”两个大字。
“不计较车被撞了,还算仗义。”都夏想,自己不能太以偏概全,凭他对前任女友的态度,就断定他人品有问题。
想着想着,都夏又把备注改了。
“你这个人还是有一些值得肯定的部分的。”都夏边说边点了保存键。
通讯录提示,更改联系人“渣男”为“人渣”。
都夏满意地点了点头,为自己的深明大义、不吝私情感到骄傲。
现在像我这么好的前任上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