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是皇帝吗?从他对她选秀的平淡反应看,可能他早料到有此一着。
——不,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她,随便她嫁到哪家去。
他要真坐在那位置,为什么要隐瞒她?她可是事无巨细都告诉了他呀……还是有些小秘密的,那也只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反正他知道的一定比她多。
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啮咬脏腑,王璇翻来覆去睡不着,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也可能她看走眼,只是长得有些相似,天底下容貌类似之人该有多少?何况她只是匆匆一瞥。
越想入梦,就越是辗转反侧,到最后好不容易迈进去了,梦境也是杂乱无章的。
王璇唯余失望。
*
萧煜正坐在案前发呆。
这已是这三日了,始终懒洋洋提不起精神。
李睦端着杏仁茶来,也不敢催主子喝,只能摆到透光处最显眼的地方,盼他几时想起。
他大致知道主子因何发愁,复选那天,甚少出勤政殿的陛下竟特意叫来步辇,沿着御花园转了一遭——食色性也,那些个莺莺燕燕在侧,哪有不心动的。
他劝道:“您何必着急?内廷办事办老了的,有优秀人才自不会埋没,您还怕明珠暗投不成?”
只怕数量太多,陛下这身子骨消受不起。李睦脸上露出颇为含蓄的笑。
萧煜叹息,“可朕所求的淑女却不知身在何处。”
他原以为能顺利认出她来,可等身临其境才知,这法子实在荒谬——无人敢直视天颜,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发鬓,知道哪个是她?
他又不能一个个叫来询问。
李睦心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未免太着急了,这还是没开荤呢,等同房后还得了。
也不知哪位淑女能得皇帝如此垂青。
他只管分内之事,“殿选名单已经拟出来了,有几位她们不敢妄下裁决,不知您可要过目?”
几千里头挑几百,无疑是优中选优,可见标准严苛。之所以委决不下,无非家世上略为欠缺点罢了——杨太后偏爱高门大户的女子,可司仪嬷嬷们门儿清,男人心思难琢磨,有时候或许就爱那口柔弱娇羞呢?若自作主张给踢下去,回头问罪起来,她们可承担不起。
其中一位姓王的秀女,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据司仪嬷嬷说是大贵之相,虽家世只在七品,容貌却为上佳,就是这行事么……李睦不好说得,将东西呈上,只见才艺那栏,赫然写着书法二字。
这姑娘要么是信心太足,要么便是缺心眼。须知女子本身气力有限,你即便再勤学苦练,也难写出颜筋柳骨那般大气来。
且经常练字的人,手心里往往容易生出茧子,终与美观有碍,远不如丹青、文章之类的小巧。
萧煜似有所悟,他曾教过阿旋练字的诀窍,叮嘱她勤加练习——谁叫她一背诗就头疼,把字写得漂亮些,先生那里多少能加点印象分。
也依稀记得她提过指节处的薄茧,要用獾油涂抹。
萧煜拎起那张纸反复端详,不能十分肯定是否她的字迹。梦里种种恰似雾里看花,乍一看还是挺相似的。
他面无表情,屈起食指轻扣两下,李睦便即意会,赶紧交代司仪嬷嬷去。
陛下口味可真别致,偏就看上这穷乡僻壤出来的,那王姑娘可真有福啰。
得知自己进了殿选,王璇正含着的一口茶好险喷出来。
亏得韩自芳闪避及时,领口上仍沾了两点,一边拿帕子揩拭一边白眼,“你激动什么,刘灵也一样过了。”
但据说给了太监八千银子,这几乎是姊妹俩带来的全部家底。
王璇睁大眼,八千?太拼了吧,就为见皇帝一面?
虽然不是她的钱,王璇还是隐隐作痛。银子扔水里好歹还能听见声响,刘家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韩自芳道:“人家是想赌一赌,若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怕本钱赚不回来?”
她自己当然不肯,所以虽然无缘无故落选,韩自芳也就此认命,打道回府。她自己家里十几个老妈子都伺候不过来,如何还能去伺候别人?
看王璇无知无觉,韩自芳让她回去问问,家里是不是也使了银子?
王璇摇头,王令泽与罗氏绝不会为她破财的,至于舅舅,虽说官品不错,但顾平章却是两袖清风,范氏操持偌大家业也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如何有闲钱四处打点?
或许老天眷顾,让她再进宫一遭。
她也想仔细瞧瞧,金銮殿上坐着的人,究竟是否魂牵梦萦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