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璇更同情了,顺便庆幸爹娘给自己起了个简单名字,设身处地想想,可真够难受的!
到渡口时,王令泽早已定好了一艘大船,宽阔笔直,连马车抬上去都绰绰有余。姑娘们自是受不住马粪臭气,只将行李解开,着人一一抬上去。
将要出发时,忽见一女子钗軃鬓松,身后跟着一老奴,两人怀抱行李小跑而来。
“船家等等!”
这话是对着傅管事说的,显然把他当成划桨维生的船夫。
傅管事微有不悦,解释清楚这是王知县派的船,不载外客。
女子听到知县二字殊无惧色,反而微露骄矜,“出门在外行个方便,也是功德,大不了我出银子。”
说完褪下腕上一枚金镯,日色下熠熠生辉,可见真材实料。
王璇观其服色,像是特意打扮,“姐姐莫非也要上京?”
这个时候出门,跟她们大概是一批的,正好顺路。
女子估计她是这里主事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容易心软,遂掉了两滴眼泪,简单阐明境况,原来她是忠勤伯的孙女,唤钱秀英,去年到此探亲,本想多住些时日,不想突闻京中选秀,遂急急忙忙要赶回去。
本来找好的船夫临时谎称有事,骗走盘缠不说,还把她们扔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冷风肃杀,难不成竟要她们冻死!
见她面白唇乌,知道所言非虚,王璇点点头,“上来吧。”
钱秀英喜不自胜,赶紧往船上爬,傅管事要搭把手,她睬也不睬,还是王璇看不过眼,拉了她一把。
刘家姊妹大为咋舌。
舱房里生着火盆炭炉,王璇让她们先去暖暖身子,又吩咐青雁送一盅鸡汤过去——盛在瓦罐里煨好的了。
王璇最注重饮食,想着干粮难嚼,鸡汤正好下饭。她还带了大大小小几十包肉干果脯,足够打发时间。
韩自芳悄悄将她拉到一旁,王璇以为她是要吃的,正要去解包裹,韩自芳跺脚,“阿璇,你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王璇听出话里有话,笑道:“是说那位钱姑娘?”
她对爵位不甚通,忠勤伯是很了不起的高官吗?
这方面韩自芳明显比她有经验,且在县里就打听过钱家的事。区区一个伯爷倒没什么稀罕,何况她祖父已是垂垂老矣,便是钱秀英她爹,也不过一六品内阁侍读,比她们强的有限,实权还未必比得过知县。
王璇笑道:“既如此,姐姐担心什么?”
韩自芳蹙眉,“可她是杨太后表亲呀!”
仅这点便不容小觑,杨家女儿虽多,适龄的却没几个,加上接连生出怪病,只怕太后娘娘自个儿也在发愁,钱秀英纵与她一表三千里,好歹是个人手,杨太后说什么也要推到御前。
韩自芳纵使心地开阔,也希望姊妹俩能有个拔尖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强如让外路子捡便宜。
她幼时学过些相面之术,王璇是这些人里头福泽最深厚的,自然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干嘛帮助竞争对手?
王璇笑道:“既如此,姐姐更不必担忧了,苍天明鉴,必不会辜负有福之人,哪是外力所能扰乱?凭钱姑娘的出身,或许根本不必选秀,早早便内定了,你又何必跟她过不去?”
韩自芳无言,阿璇还是太柔善了,哪知道人心险恶。
但看她自个儿满不在乎的模样,韩自芳也没法勉强,皇帝不急太监急,听天由命罢。
钱秀英身份贵重,姑娘们大多对其敬而远之,她自己并不觉得,反正她也看不上这帮乡野村姑。
倒是跟王璇还能说说话,毕竟当日是王姑娘开口邀她上船,滴水之恩她得记着。
王璇开始觉得头疼了,这钱姑娘或许不是坏人,可她待人接物的姿态真是有够受的。对傅管事,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且根本就没正视过他;她身边那个老奴也是一样倨傲,每当遇上青雁或者其他几位仆从,总是吊起两眼、下巴翘得高高的,一副反客为主的阵仗。
单这些倒也罢了,或许船上日子无聊,王璇带的那些零食小吃,钱秀英看了总要尝尝新鲜,她也不白吃,愿意掏钱来买,出手堪称大方。
可东西就那么些,看钱秀英咬两口肉干便随手扔进江里喂鱼,王璇怪糟心的。
韩自芳说她自作自受,干嘛把这么个麻烦带上船?干脆趁着夜色把钱秀英也丢下去喂鱼得了。
王璇:……可真敢想啊。
王璇当然干不出谋财害命之事,但情绪总得有个宣泄口,船上空间有限,说小话都不方便,她就想找阿玉——好几天都没做梦了,在船上睡得太死。
真稀罕,她还以为会晕船呢。
这日终于逮着机会,王璇赶紧对阿玉大倒苦水,并没注意阿玉听见钱秀英时微微诧异的脸色。
萧煜提出的方案竟跟韩自芳不谋而合:
“丢下去算了,江水滔滔,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这语气可比韩自芳认真多了。
王璇轻轻打个寒噤,乖乖,阿玉说起杀人都能面不改色哩,他到底经历过多少事呀!
王璇与钱秀英并无深仇大恨,自是做不到如此,赶紧岔开话题,问起阿玉近况。
她想知道,到了京城该如何联络?也不知他在哪家当差,能否有空出来。
萧煜含糊道:“……到时候便知了,不必担心。”
他总有法子,可对于非自由身,总归不是那么容易,难道他要从狗洞偷偷钻出来与她私会?
想到此处,王璇忍不住偷笑。
每当她打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唇边便会现出浅浅梨涡,分外俏皮可爱。
萧煜一时竟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