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由着对面长篇大论,目光却紧盯着小姑娘发心的两个旋儿——他至今也不知道女子姓甚名谁,梦里似乎有某种禁制,不许他暴露真实来历。每每他试图开口,都会猝然从梦中惊醒,久而久之,萧煜也就罢了。
现实里是否有这么个人还两说呢,兴许神仙怜他深宫寂寥,特意给他找点消遣。萧煜自我慰藉地想着。
于是由着她指着玉佩唤他阿玉,简单却也记忆深刻。
王璇却没想许多,她是故意隐瞒身份的,哪怕在梦中也得保护自己,万一对面是个登徒子呢?不过这些年来,阿玉也不曾轻薄过她,总是客客气气的,严守着分寸。
这让王璇高兴之余又有点失望,可能对面压根就没把她当姑娘看罢。
唯一的一次亲密,是她谎称自己名字来由,因为发顶上有两个旋儿,他便特意凑近来,扳着她的颈子来瞧个仔细。
王璇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皮肤气息,不知用的什么胰子洗澡,香得很。
脸上微微一红,却听阿玉说道:“乳母告诉我,两个旋的人都是坏蛋。”
王璇登时眉立,敢这样讲哩,她哪坏了?
其实她也听过那句民间俗谚,“一个旋好,两个旋坏,三个旋打架跑得快”,可别人如此说也就罢了,他怎能跟着瞎编排?要知道、要知道……
之后许久再没入梦。
萧煜本意只想开个玩笑,哪知却将人给惹恼了,他打小没个同龄玩伴,哪知道正常说笑该是什么样的?
不过再见面时,王璇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她原谅他的冒失,作为补偿,他也得让她瞧瞧有几个旋儿。
萧煜乖顺地低下头去,“你摸吧。”
王璇没耐心去数,只笑嘻嘻地将一把白槐花撒在他衣领上——她特意摘了一大捧香喷喷的放到枕边,没想到还真能带到梦里。
萧煜失笑,为她这幼稚的报复手段,两人于是一笑泯恩仇。
他舍不得拂落那些花瓣,任其沾在衣上,气味怪好闻的,似乎梦醒之后还带着余香袅袅,连内侍进来都吸了吸鼻子,“陛下几时用过槐花饭?”
萧煜很受震动,这真是桩奇事,从此更将秘密视若至宝,连最亲近的侍从也无从得知。
两人渐渐习以为常,连开场白都省了。萧煜偶尔也会向她抱怨些宫中境遇,但多是语焉不详,王璇既不知他是皇帝,更不知他住的地方多么富丽堂皇,只以为他是跟自己一般自幼失母的小可怜儿,瞧瞧他,寒冬腊月还穿着单衣,多悲惨呀!
萧煜:……这倒是他自愿的。
习武之人讲究体魄强健,锻炼时穿得单薄些更是常事,难道非得裹成个粽子?
可看她泪眼盈盈满目心疼的模样,萧煜觉着怪受用的。咳咳,还是不要拆穿好了。
其实他也曾隐晦暗示过,但阿璇显然理解不了何为太监,听说他周围都是些没胡子的男人,吓得花容失色,以为那里的人脾气古怪,髭须都得根根拔掉——光想想便痛得厉害,要知道大姐姐掉根头发都会大呼小叫呢。
又满眼同情看着对方,说起来,阿玉也没胡子呢……他这个岁数很不应该。
萧煜下意识摸摸下巴,自己只是癖性好洁,日常注意打理罢了,谁知反遭误会,要不,还是留点?
两人的相处便是如此诡异又温馨。
这会儿听她噜苏半天,为表诚意,萧煜又适当提了几个建设性的意见,他自幼长在深宫,见惯世间冷暖,操纵人心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王璇赶紧记下,生怕忘了。她跟王妙虽偶有龃龉,到底姊妹一场,还是乐意她寻个好归宿的。王妙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嫁过去也不会畅意。
王璇展颜,“次次都得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等这回的事解决,我就能安心上京了。”
认识这么久,还来假意客套。萧煜待要哂她,才意识到后半句,“你要上京?”
王璇点头,“对呀,皇帝下旨选秀,我爹是正七品,也在应选之列。”
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怪叫人犯嘀咕——依稀想起小时候曾随母亲上京看望外祖家,可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
她认真问萧煜,“你知道京城什么样吗?”
只听说无比繁华,奈何王璇想象力实在有限,猜度不出那是怎样车水马龙的景象,反正肯定比绵竹县要强,她爹在这里十天半月都难得断件官司呢,可想而知何等清闲。
萧煜心底升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