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纸,发狠搓揉着衣摆。喉咙里哽咽着一大股怨气,似乎也有些发烧,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引得大厅路人侧目。
好半天总算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
一旁的他一直保持沉默,但从未离开。
毕竟那些心动难以压制,渐渐复苏,她到底还是问:“你也一个人看么?”
她没敢问那张彩纸里的秘密电影票。
“嗯。”他点点头。
“我可能不太喜欢这个类型,嗯,我的意思是至少情节上是有头有尾的。”
她担心他喜欢这个电影,语气小心翼翼,说得模棱两可。
“我没太注意。”他又笑。
“那你看的是什么呢?”她的呼吸终于逐渐平息,也能调动嘴角肌肉,给出一个大方的微笑。
“我看电影一般是学习正常人的交流方式和规则。”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一下又原谅了方才的越界。
好莫名其妙的理由!
“那你学到了什么?”
他摇头:“没有,很多地方都让我很困惑,不过,大部分电影都这样。”
她眼前一亮,正欲吐槽,身后突然又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她忙回头,却是同班几个男生,带头的正是韩余朗。
他信步走来,毫不客气地从赵必珲怀中的爆米花里抓出一大把,边吃边问:“原来你也来,可以和我们一起啊。”
赵必珲清楚他对任何女生都这样,只随口客套:“我也是一时兴起。”
“这样,那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说着就想把胳膊搭在她肩上。
赵必珲忙闪身躲开,皱眉:“怕是不同路吧。”
费琼斯突然不动声色地从身后凑上来,站到她右侧。
本来那群男生对他只装看不见,这下只好不尴不尬地问候几句,像是才发现似的。
又迅速转向赵必珲,继续纠缠:“我知道,你家是住城南吧,我也能坐16路公交,走一起。”
赵必珲心里默默翻一个白眼,又不想拂同班的面子,何况以后体育课装病有体委帮忙方便不少,还是讪讪一笑答应。
韩余朗那群人走在前面,不时几声聒噪钻进她耳朵里:
“这片子太劲儿了,导演太会拍了。”
“尤其是脱旗袍那段,靠,这也能播。”
“你小子什么没看过,这么点就兴奋了。”
“你见识多,不还是看得哈喇子都快出来了。”
赵必珲心里又一阵发堵,磨磨蹭蹭一会儿,终究实在感觉不太舒服,焦急回家休息,还是硬着头皮迈开步伐。
出电影院,已是夜幕四合。
一群人在公车站等车,其他男生都陆续乘车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
赵必珲笑着对费琼斯问:“你搭几路啊,怎么也等这么久?”
“嗯,我也16路。”
赵必珲刚想点点头,哪知韩余朗突然拆台:“什么呀,你家在城东吧!”
“啊这。”赵必珲莫名其妙起来,忙打圆场,“好像16路后一段也是去城东的。”
费琼斯的脸突然冷下来,在霓虹灯下如石雕般静谧,声音也骤然降低几度:“我回另一个家。”
赵必珲琢磨出这句有些异样。
谁还有两个家?只怕有些不可说不可说。
不便探查别人隐私,正绞尽脑汁想缓和尴尬的氛围,幸好16路公交及时赶来,犹如神兵天降,她忙嚷道:
“车来了车来了,快上车吧。”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一辆车挤得东倒西歪。
赵必珲扶着车门旁的扶手,一左一右两个男生之间一股股冷气在互相攻击。
车身摇摇晃晃,她红着脸是想趁机倒向费琼斯,但又想此举有些轻浮,便把面前扶手攥得更紧。万幸车厢昏暗,看不清她的心思。
韩余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班里的八卦。
谁谁谁好了,谁谁谁分了,谁谁谁好了又分了,谁谁谁分了又好了。
赵必珲听得无精打采,只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瞄费琼斯。
车外的灯光经由窗口一寸一寸拂过他的面庞,像是被这尊雕像镀金。
如果韩余朗的五官是舒适内敛,费琼斯的五官就美得太嚣张。
这颗颅骨上的每一处,所有比例,所有角度,都是精妙计算后的杰作。
只可惜本人孤僻寡言的性情,让整体呈现出的,并不是多么摄人心魄的风姿,反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公车猛地急刹,赵必珲摇晃一下,忙像个考拉一样抱住扶手杆。
恍惚间似乎有人扶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晦暗下也分不清楚。
车窗外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一幅幅霓虹灯闪出交错的五彩线条。
赵必珲简直觉得这车有些漂流的姿态,似乎在云端起伏,心中陶陶然,载着一车流连的碎梦。
中途停靠一个不着边际的站台,谁知道费琼斯竟忽然一言不发地下车。
赵必珲刚想开口,忙又止住,突如其来之间连再见都忘了说,只注视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尽头。
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格外长,像是无限延伸,直接长到她的心里,每走一步,心中便被揪扯出惆怅的痛意。
她知道那里应该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