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马上去相亲,马上就结婚,这下你可以离我远点了吧?”
他垂下眼睑,阳光恰好只遮住半张脸,晦暗不明。
“谁?”
她感到脑子一阵乱蜂般的轰鸣:“跟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她自己都没注意对方的名字。
再次放下脚,忽然一阵刺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他几步上前,想伸手搀扶她。
她眼一横,自己踉跄地跳到石凳边坐下,抬脚一看,是一个小石子。
他还是走过来。
“你受伤了么?”
她语气忿忿:“你希望我受伤是吧?”
他面色忽然格外郑重:“不,我不希望,我很担心你受伤。”
她低着头,胸腔中几乎压制不住的悲凉。
何必呢?
你明明,并不在乎我。
那一瞬间,她犹如回到十七岁那年的九月,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秋蝉的垂死嘶鸣中,她坐在座位上,他站在讲台上。
无关紧要的看客们和她在同一时间获知关于他离去的消息。
“明天我将前往美国继续学业,感谢大家两年来的陪伴,也祝愿所有人高考顺利。”
显然,她只是“所有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本来,她从来不敢再回忆那些往事,但是他一出现,逼得自己不得不重温一遍。
“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好像并不在自己身边,而是来自缥缈的幻梦。
该如何回答,没有你的日子,我还是活着。
仅仅是活着而已。
突然间,这么多年挤压的问题涌到嘴边。
你呢?你这些年过得好么?什么工作?和领导同事相处怎么样?为什么出去了还回来?还和父亲关系很僵么?在哪里上的大学?大学过得精彩么?交过女朋友么?
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起身。
看着他想要扶她的手,微微摇头。
“费琼斯,我是认真地,心平气和地跟你说,我们已经结束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准备往前走,无论如何都忘了吧,对你我都好。”
这次他没有跟上。
像是做了一个熟悉的梦。
在无数个重逢的梦里,没有一个是这样。
就这样结束吧。
赵必珲走进楼道里,没有回头。
在电梯前缓缓摸出手机,查看冯宛粲回复没有。
她果然发来一条谴责李思梅超强控制欲的消息和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赵必珲的手指在输入框里犹豫住,左思右想,还是打出一句:“你猜我刚遇见谁了”。
这次冯宛粲回得飞快:“谁啊谁啊。”
赵必珲对手机白眼一翻,八卦起来倒是打了鸡血似的,便决定戏弄戏弄她:“你猜猜。”
冯宛粲同样精怪:“猜对了你给我多少”。
赵必珲笑起来:“给你我的花呗账单。”
“行了行了,”冯宛粲语气有些耍赖,“我不喜欢猜,直接告诉我,不然我不问了。”
赵必珲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输入他的名字。
输入法并不认识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找,半晌才发过去,忙息屏,似乎怕回复,但心中已勾勒出冯宛粲如何面对手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不由得苦笑,还是转身走进电梯。
就在电梯闭合的同时,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整张脸消隐在阴影中。
一个大爷经过,牵着那只那只乱拉屎的比熊,警惕地打量她一番,忽然厉声警告:
“臭小子!我可是在这一带撞见你好几次了!你是不是小偷来踩点的!”
比熊也正气凛然地汪汪吼叫起来。
电梯里有股奇怪的烟味,一颗一颗鲜红的楼梯数字滚落下来,在她的胸腔里发出激烈的雷鸣。
许久,心脏都无法平息,它在鼓动阔别已久的血液。
楼层到了,她还是在门口伫立良久。
李思梅可不会对她的摔门而去轻轻放过,估计又是一场恶战,只能先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毕竟刚刚在楼下就经历个不小的刺激。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照亮昏暗的楼道。是冯宛粲的回复。
“谁?”
*
赵必珲怒气冲冲地推开门时,冯宛粲正翘着二郎腿瘫在床上玩手机。
见她进来,冯宛粲假模假样地惊讶一声,还是舒舒服服地窝在那块巨大的吐司靠枕里,屁股都懒得挪一下。
她双眼细长却微略下垂,年纪轻轻倒有些慈眉善目,嘴唇浑圆微嘟,腮帮子圆润饱满,是老一辈人口中的福相。
或许的确是因为这喜庆温和的相貌,让她从小就人缘不错。
赵必珲脱下鞋扑到她身边,抢过手机,双眼圆瞪,作出夸张的声线:“你还装什么装!”
“哎呀。”冯宛粲嬉皮笑脸,“人家真的忘了嘛。”
勉强撑着坐起来,抱住膝盖瞅向赵必珲,语气柔和了些:“你还记得呢?”
赵必珲这下不知道如何调笑下去,只能低头抚摸冯宛粲的手机。
“我就知道你忘不掉。”冯宛粲瘪瘪嘴,“说吧,你们说啥了。”
“你不是说不记得了么,还有兴趣听啊?”赵必珲笑道。
“那你就别说,憋死你。”冯宛粲抢回手机。
“我,跟他说我们已经结束了……”
冯宛粲收起笑容:“所以,你觉得你们结束了么?”
赵必珲轻轻瞪她一眼:“这都多少年了,怎么也该结束了。”
“多少年?”冯宛粲揶揄,“我看你就是到死都忘不了他。”
她知道她说的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