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客人拿着包袱在柜台那儿要退房,书生从屋里跑出来绕过人群进了柜台里,府衙的人也来了阻止退房,一时间吵闹不休。
大狗在房门口偷偷摸摸的往外瞧,一有府衙的人接近,又赶紧缩回了房里。
萧韵坐在屋内喝茶:“唉听说厨房的两个厨子也关在了屋里不让出来,眼看要午时了还没升炊烟。”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难得查不出来……”
正说着,外面一阵吵闹声,易十三和萧韵又跑出去看热闹,大家都跑了下去,聚集在客栈门口往外看,府衙的人多次制止也喝不退,只好在大门口站着不让大家冲出来。
还好大家只是看些热闹并不想生事,只是攀着门沿或窗沿往外看。
易十三和萧韵找了个人少的窗子扒在了最前面,看得清楚。
李知节带着几个府衙的人从客栈后面的竹林深处挖出了几具尸体,都有些腐败了,和昨晚的一样,摆在客栈前的空地上。虽然及时用白布盖上,也吓退了一些人,再加上正午的太阳晒下来,味道冲的人恶心,围观的人逐渐变少。
李知节抽空还对着站在窗里的易十三笑了笑,傻的很,但行事起来却很利索,跟着府衙的人一具一具探查过去,丝毫不懈怠。
天色将暗时,府衙的人搬走了所有的尸体,李知节也跟着去了安县府衙。客栈里的人被勒令不准外出,有些做生意的商人特别生气,责怪书生不给他们退房,耽误他们做生意。
府衙留了人封锁着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关在屋子里,白日里被府衙震慑了,这会儿也不敢再闹腾。
厨房已经解禁,总算是让众人吃上了饭。
易十三和萧韵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左右山庄里也没有急信过来,二人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在客栈里吃吃睡睡,几天也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日,易十三睡的有些浑浑噩噩,李知节跑来敲了她的窗子。
“闷了吗?想出去吗?”
正愁不能出去,骨头缝里都想活动活动了,易十三也不扭捏,开开心心的和李知节一跃而下,出了客栈。
“案子还没结束,白日里人多,只能晚上来找你,你不要介意。”
倒是比之前知道了些礼数,易十三却浑不在意,这会儿只顾着活动筋骨,几步就跑到了竹林里。
李知节追了上来,“穿过竹林,那边有一个山丘,看月亮正好,要不要过去?”
易十三脚下不停,“你带路,咱们比比轻功。”
李知节也不客气,提气就在竹林间跃出了百步远,易十三开心极了,提步跟上。两条人影在竹林中急步穿梭而过,到了山丘,二人都有些气喘,撑着膝盖笑望着彼此。
李知节找了个平坦的位置躺下,用手枕在脑后,看着满天星辰。
“小时候,母亲将我拘在府里练武,练的烦了我就偷跑出京去望京山上,那里比这儿看的更高更远。”
易十三也走过来,坐在他身旁:“那你母亲肯定特别担心。”
“对,第二日我回府准是一顿暴打,她会抱着我哭,说‘不好好练武以后上了战场可怎么办’,她常说做我们李家的媳妇最是痛苦,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走向战场,自己只能在家中提心吊胆。”
李知节说起家中的事笑起来,“可她却从不后悔嫁给父亲,只有一次……”
李知节的述说停了下来,易十三转过头看见他眼里微微有些泪意,嘴角抿的死紧。许久,才又继续说:
“李家的儿郎都是早早就上了战场,十几年前父亲第一次带兄长出征西厥,祖父在西北已苦守了三个月,因为急行军,父亲将兄长留在肃州守城,自己去前线救祖父。就是这样一个决定……”
李知节的叙述慢慢停顿下来,言语里哭音渐显。
“西厥偷袭肃州,兄长死守肃州城,力竭战死,他才十几岁都还未及冠……祖父本来就身受重伤,听到这个消息也一病不起魂销肃州。大军凯旋,父亲扶两棺而回,母亲哭晕了几次,日日都要抱着我才能入睡……”
李知节说着侧首看向易十三,她也在看向他,身后的万千星光,李知节突然有些伤感。“族中催了好几次,我总怕耽误别家姑娘,迟迟未婚……”
易十三听懂了又似并未听懂,转身抬头看向星辰。李知节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来,他知道易十三懂他的未尽之语,他也接受易十三所有的决定。
易十三却说起了别的事:“从记事起,我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他说我是家里被扔掉的第十三个女孩便就叫我十三算了,贱名好养活。”
易十三望着星辰说起了自己的过往,“北国的冬天好难挨……老乞丐太老了捱不过……他走之后我流落在破庙里被一个途经的瞎眼游侠碰到……”
“他教我剑法,带我走过乌国、南国,最后又回到北国……我把他葬在了黑水之畔,他说那是他的家乡。我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也想有个姓氏,那便姓——易!跟他一个姓!……我是自愿去挂月山庄,那里有好多和我一样的小女孩,这样我还有了姐妹,还有很多江湖朋友。”
断断续续说着,易十三收回目光看向李知节:
“可是我经常还是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时光会回溯到老乞丐死的那一夜,也会回溯到黑水之畔……我思念他们,但我知道,没有人能一直陪伴你。可就算如此……我也欢喜与他们相处的每一段时光……”
李知节的眼里再次燃起了星光,它们一点点跟随易十三印在李知节的眼中。是啊,怎能因为终将离开,就惧怕与人相遇。自己自诩看惯生死,却不如她通透。
易十三的眼里也燃起了星光,因为她看见了李知节眼中的自己,笑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