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生物,只有在彻底死亡时,才能展露出其完整的美丽。”
楚松砚坐在床角抽着烟,视线怠倦地落到地板角落那台有些旧的磁带播放机上,房间里的窗帘全部紧拉着,没开灯,黑漆漆的环境里,磁带播放机上闪烁着代表“正在运作”的红色亮点。
磁带有些卡顿,声音滋啦滋啦地伴随着微不可闻的电流声,其录制的内容兀自播放着,在房间内回荡、回响。
“你说我彻底死亡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这句话落,徒余叠起的电流声。
磁带反复播放太多次,早已无法正常读取。
楚松砚没什么动作,并未试图去修复它,仿佛已经习惯了它的惯性卡顿,也无所谓接下来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了。
手机亮起时,“林哥”两字的备注也一并闪烁着出现在屏幕上。
“松砚,我到楼下了。”林庚的声音有些哑,似是经久操劳、过度疲惫导致的,语调也不自觉向下降着,还不忘问:“行李多吗。”
“不多。”肩膀上抬着将手机夹在耳旁,楚松砚站起身,拿起床角搭着的外套,挂在臂弯,又蹲下身将磁带播放机关闭,抽出那张磁带揣进外套口袋里,便向门外走去,“你在楼下等着我就好。”
关门时,楚松砚的动作稍加停顿,透过门缝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一切物件的摆置位置都刻在他脑海里,一一落到黑暗中的相应方位。
他关上了门。
“外面有媒体在等着,你小心点儿。”林庚的手指叩着方向盘,面上戴着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凌厉地扫过车窗外每一处可疑的角落。
“嗯。”楚松砚进入电梯,温声地说:“放心吧。”
电梯铁门上,清晰地反射出他此刻的模样,简单利落的穿搭,微长的头发垂落在额前,也遮住眸底少得可怜的光亮,他并未佩戴口罩或帽子来遮掩打扮,就这么坦诚直白地暴露出自己的样貌,所以当电梯抵达底层时,随着步子迈出,大量闪烁的聚光灯直接聚拢在他身上。
狗仔媒体一一现身,镜头直怼着他的脸。
“楚松砚,您对最近网上的那些新闻有什么看法?”
“您现在是准备出国旅游吗?您的影迷还在等待您的回应。”
“采访其他与您关系相好的演员,他们都一味推脱说联系不上您,是否如大家所猜测的那般,您准备将《止淋》作为您人生中的最后一部影片,之后便就此淡出影坛。”
“………..”
楚松砚早在第一人窜出来时便停住了脚步,视线穿过挪动重叠的人影,钻过逼仄的罅隙,他眸底一片平静,很快便与坐在车里紧蹙眉头的林庚对上视线。
这场对视只持续了两秒钟,便快速被一道道人影严丝合缝地遮挡住。
冰冷的镜头上倒映着楚松砚的脸。
楚松砚温和有礼地笑了笑,却明显带着不容靠近的疏离感,他用手拨开拥堵在面前的人群,轻声道:“你们就当网上说的都是事实吧。”
留下这一句,他便从后方助理与林庚一同拨开的道路中快速走出去,上了车。
在关上车门前,媒体还穷追不舍地问道:“您这话的意思是,以后绝不再踏入影坛,就此息影是吗?还有网上说的那些撒谎成性、虚伪……..”
后面的声音都被车门彻底阻隔,媒体隔着窗户嘴巴开合着咄咄逼人。
这架势,就和当年楚松砚刚出院时一模一样。
一只脚踏出医院,聚光灯和镜头便如影随形地纠缠住他,无视他苍白失血的脸,只一门心思抓着所谓事实真相,执拗地逼问。
楚松砚靠着后座,闭上眼。
“松砚哥。”助理拉开门坐进来,快速关上车门,眼含顾虑担忧地看着他,犹豫着询问道:“林庚哥提前看过,只看见了几个,没成想能藏着这么多媒体,你没事儿吧?”
“没事。”楚松砚睁开眼,笑着回了句:“你看我不好好的吗。”
林庚也坐上了车,随着一脚油门,黑车快速地从停车位冲出去,仿佛丝毫不顾忌是否会撞到那些仍在往过奔的媒体。
车尾气在空中划出道漂亮的弯曲线。
林庚从后视镜里看了楚松砚一眼,待实打实地看见这人,心底压抑着的火气反倒瞬间便烟消云散,他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
“一件行李都没拿啊。”林庚语气含笑地调动着气氛,说道:“真打算来一趟完全从简的旅行也不能这么两手空空吧,到时候买一堆纪念品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楚松砚也笑着回了句:“林哥不是准备行李箱了吗,到时候都放你那里,塞一塞就好了。”
“是啊。”林庚带了点儿怨念,语气幽幽道:“然后走着走着,行李箱就被撑炸了,连着把我也给炸飞起来。”
“圆你航天梦。”楚松砚四两拨千斤地回。
林庚笑了声,抬手挑了曲舒缓的音乐,待车行驶到公路中央,彻底埋没在车流之中,他才将车窗稍微降下条通风却不至于露出人脸的缝隙。
微风徐徐吹着。
林庚陡然开口道:“胡年联络我了,估计是顾予岑给的号码。”
“说什么了?”楚松砚淡淡地问。
“说什么了?”林庚拖长尾音,故弄玄虚道:“我想想啊。”
他轻挑起眉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楚松砚的表情,见他丝毫没露出好奇的表情,反倒一旁的助理被勾得竖起耳朵。林庚轻轻摇摇头,开口道:“也没说什么,就是想约你当模特给他走秀。”
这两年胡年风头正盛,尤其是在国际秀场,其设计的衣服凭借独特的黑暗奢靡风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最新款礼服更是被一个当红小花穿上了颁奖礼。
对于初露头角的艺人来说,能被他邀约当模特,算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儿,毕竟谁不想到秀场上走一走,用自己年轻的□□来展示最华美的服饰,彻底抓住台下每一人的目光。
这种感觉,和在娱乐圈里不一样。
秀场上,欣赏的眼光要更加纯粹赤.裸。
而娱乐圈内则要种种顾忌,左右逢源。
但胡年直接来邀楚松砚,算是野心极大。
且不说楚松砚与他并不熟稔,应邀也只可能是纯粹地受束于合作关系,就说他设计的服装能不能让楚松砚动心并接受邀请都是个问题。
高昂的邀请费更不用再提。
林庚一心二用地打量着楚松砚的神情,接着开玩笑般说道:“他设计的服装我都看了个遍,完全彻底的前卫派,怎么说也该邀请个年轻有活力的,怎得就把主意打到你这年近三十的大叔身上了。”
林庚当年刚踏入经纪人的行业中,就颇为幸运地接手了楚松砚,两人可谓是一并在演艺圈里摸索着成长起来的,私下里什么话都讲,百无禁忌,这种无足轻重的玩笑话更是张口就来。
想当年,刚撞破楚松砚与林禹关系时,林庚还特嘴欠地点评了句——楚松砚啊,你俩搞好了,我直接认你当继父,我当你俩孩子都不用改姓,无痛进豪门啊,继承权手到擒来。
林庚这人的嘴啊,捏词造句比谁都溜,面对媒体时候拿捏强调的那种范儿也比谁都带劲。
这一趟,让他憋着一言不发,估摸着后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就要到楚松砚耳边念叨了。
楚松砚拉开外套的拉链,脑袋向窗户上轻靠过去,姿态也轻松了些,他勾勾唇,说道:“我要是大叔,那你算哪一辈?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吧。”
林庚比楚松砚大五岁,由于毛发旺盛,忙起来时,没几天胡子就窜长得像八百辈子没出过屋的颓废男青年,干脆就开始留胡子,他站在楚松砚身边,觉得更能被称作是大叔,不知情的还要以为俩人能差上十岁。
“我?”林庚大言不惭道:“小鲜肉呗。”
到机场的时候,也明显能看见外面有乔装打扮好的记者正在守着,林庚早有准备地从副驾驶上拿出一套装备,扔给助理,说:“小李,给你松砚哥好好收拾收拾。”
这都是老流程了。
片刻后。
小李满意地收起眼影刷,左右打量了遍楚松砚的脸,冲林庚挑了下眉头,说道:“林哥,你看我这手法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楚松砚面上被刻意勾勒出沧桑的沟壑,还用眼影刷以特殊的手法点涂上了胡须,那双漂亮的双眼皮也被胶水粘合成耸搭着的肿泡眼,完全是毁容式捏脸。
换个人站楚松砚面前,冷不丁地匆匆望上一眼,保准不带将他联系到“楚松砚”的身上。尤其是出现在机场这种地方,此刻楚松砚这张脸看起来更像是外出务工的老实人。
当初林庚挑小李来当助理,就是看中了她这项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