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是比谁都要清楚女儿当时所境的。”
逢光抖着身体,指着她道:“你在怪为父?”
逢潭语气平平:“女儿不敢,本意原也不过是想提醒父亲一句。与其将自己的青云之路全然寄托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也先稳住脚下的根基,即使荣华不显,却也不至于成日活在提心吊胆里,唯恐丢了全家性命。”
“混账!”
逢光对她仿若置身事外的冷漠感到诧异,紧绷的面容僵硬愤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你应对自己父亲该有的态度吗?!”
细碎的风声摩擦周围的树木,几声鸟儿震翅穿过枝叶飞上头顶晴空。
气氛片刻的凝重后,逢潭神情一转,毫不留情地戳破两人之间虚无的亲情薄纱:“父亲。”
“这没旁人,你我又何需这般假意情深呢?”
“......”
她这话脱口,逢光登时哑口无言。
又是好长一段的沉默。
良久,逢光悲怆道:“...你可是,还在因当年之事怪罪于为父?”
逢潭:“当年之事,父亲即不愿提起,我更是不愿回首。”
她淡漠道:“眼下,我有且只有一句话想要问父亲。”
逢光:“...你说。”
逢潭直言问道:“你是从几时起,知道自己还有个遗落在外的女儿的?”
逢光闻言,身形肉眼可见地颤抖一下,眼中的神情更是不自然地四处虚晃。
逢潭见此反应,也已了然于心。
若非实为心虚,又有什么是能叫他愧不堪言的?
逢潭心间聚起凝寒,冷眼地瞥过头,不愿与他再多说,提了步子预备离开。
逢光道:“...当年,府中上下皆是听信了为夏氏接生的那个婆子口中的歹言。”
“都以为你从诞下那刻起就……”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的存在。”
“为父的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若平安长大,我也不便再去打扰你的生活。若你不幸……自然也就无需再去在意了。”
逢潭转而冷笑道:“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年来,你之所以一直不来找自己的这个女儿,全然是为了她好?”
“那么,如你方才所言。即说是为了她好,后来你又为何驳了先前的心思,反将这个女儿寻回?”
“......”
逢潭替他答道:“因为你舍不得让府上养在跟前的那几个女儿进宫涉险,又确实需要有人能在帝王身边与你互相帮扶。”
“你需要这个女儿,所以才来找的她。”
“后来亦是在我病入膏肓,垂危之时,觉得我没了用,对我弃之。”
逢光这下彻底不再说话。
逢潭的每一句话,都准确无误地直戳他有意维持的慈父表面。
“我会尽我所能替你们逢家谋条长稳的道路。”
逢潭临走,最后撂下一句:“前提是你也能为逢家的未来,老老实实地恪守你身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
逢潭走远一段距离后,忽而止住脚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男人似笑非笑地冷嗤声。
逢潭目视常聿走到自己身前,眼中蕴含的冷意不减:“偷听别人讲话,实非君子所为。”
常聿无辜道:“贵人怎么平白冤枉好人?”
“微臣不过恰巧路过此处,不料偶然听闻贵人与父亲这般毫不避人的站在明道上说话。”
他摊手为难道:“微臣就是想不听见都难。”
“路过?”
逢潭沉着脸,下巴朝别处一扬,道:“陛下和慎贵妃的住处都在另一头的厢房。”
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何以谈路过?
常聿浅浅一笑,索性承认道:“贵人聪慧。”
原是想着怕她过得太悠闲,打算带她找点事做。
不料她自己亦是忙得很。
逢潭凝着脸,不想搭理人:“常聿,我现在很不爽。”
“我很生气。”
“你别惹我。”
说完,她了当地转身提了步子离走。
常聿自是察觉到了逢潭隐忍的火气,不以为意调笑道:“生气归生气,怎的还迁怒旁人?微臣好无辜。”
“本想着带你去凑个热闹。”他语调缱绻,饱有一种真心被践踏的幽怨:“谁知竟被你骂的灰头土脸的。”
常聿喟然长叹:“真是叫人伤心。”
“……”
热闹?
逢潭忽然止住了身形。
静安寺乃皇家寺院,平日里连个闲杂人等都没有,能掀起什么热闹?
她迟疑地回头,一动不动地与常聿相觑。饶有一副自己懒动分毫,等着他主动‘滚’过来的架势。
见此景,常聿手掌假意轻拂面上,低头掩饰住嘴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