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将奚萦挡在身后,指尖一弹,羽箭顿时四分五裂,他急道:“奚萦你快别修炼了,这次真的出事了!”
蓬莱宫是整座皇城守卫最森严的宫殿,寝殿中不仅有一入夜就自动开启且能将封狐狸孔二毛等一众妖怪拦下的阵法,还有封狐狸布置下的迷阵,重重防卫之下还有箭矢射穿寝殿窗户,外间定然是出大事了。
然而奚萦还是没动静,景辰心下微沉,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时,破开的窗户外传来急切的呼唤:“陛下!陛下您可还好?禁军封锁宫门,称宫中有妖邪作乱,请您立即出宫避险。”
是他身边内侍官李忠的声音。
景辰的心几乎沉到谷底,他轻轻捏了捏奚萦的手,顿了片刻才怒道:“朕好得很!哪路禁军封的宫门?谁领头的?”
禁军乃是他守卫皇宫的亲军,若无皇命绝不能擅动,如今他好端端地在寝殿中,禁军却直接封了宫门,这就是直接端了他的老巢啊。
李忠的声音很快传来:“是龙武军,张谦将军领头的,陛下您快出来吧!”
雍都城内三路禁军,龙武军统领原本是定国公世子宁嘉屹,宁嘉屹被景辰打发出去找“皇后”了,龙武军便由羽林卫统领张谦暂代,神武军统领则是王朗,但王朗此前被派去九曜山安排秋狩之事了,如此一来雍都禁军统领便只剩张谦。
但张谦是从东宫近卫一步步提拔上来的,是景辰最亲近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先不说他背叛景辰犯上作乱的可能性,就算他真的作乱逼宫,光是带着刚接手的龙武军而不是嫡系羽林卫这一点就十分不合理。
再有就是,这些人以宫中有妖邪作乱为借口,莫非是冲着奚萦来的?
奚萦这么大个人藏在蓬莱宫好几天,想要完全瞒住底下伺候的人是不可能的,景辰尽量亲力亲为地照顾,可他毕竟没办法时时刻刻守着,蓬莱宫也绝非什么滴水不漏的地方,故而宫中暗中流传他“金屋藏娇”的闲话他也并未去管,也是想着趁机散布迷雾了。
看今日这架势,恐怕奚萦身份特殊之事还是泄露出去了。
今天奚萦的状态也十分奇怪,或许是因为修炼了什么奇怪的功法而暴露自身存在也未可知。
总之情况不妙,大大的不妙。
景辰头疼起来,凑到奚萦耳边小声唤她:“奚萦,奚萦你快醒醒啊,出大事了!”
他一只手捏她的鼻子,一只手挠她痒痒,可惜捣鼓半天这人仍旧没反应,他简直想给她跪下了。
“陛下!您快出来吧陛下!张将军已经来了。”
“末将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如今宫中妖邪作乱,还请陛下随末将出宫暂避。”
外间催得急,紧接着又是一阵羽箭破空的声响从屋顶传来,景辰差点被气笑了,只觉这些东西都拿他当傻子哄。
“张谦,朕命你守好蓬莱宫,不得让妖邪靠近此地半步。”
他随口应着,暗道一声“失礼了”,探手往奚萦袖中腰间寻去,希望能找到传信符求救。
奚萦储物袋里的东西又多又杂,符箓丹药法宝都没配备使用说明,除了小纸人之外,景辰竟是一个也不认得,顿时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悔悟。
雨点子般落在房顶窗框上的箭却不给他临时抱佛脚的时间,外间“张谦”和“李忠”不断的催促也像索命似的,他急得额头冒汗,手上动作更不敢停。
此时头顶却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屋顶破了个大洞,温热的风裹着碎瓦片和一团蓝幽幽的东西砸在床前的地上,景辰手一抖,一张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符箓飞了出去。
符箓扔出去的同时,他后退一步挡在奚萦身前。
只听轰隆一声爆响,火光乱蹿,景辰躲避不及,衣袖被燎了半截,他整个人往身后大床仰面摔去,而原本正往奚萦扑去的蓝色不明物体被火光正面砸中,几乎瞬间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中化为黑烟。
偷袭的不明物被一招拿下,但景辰自己也被误伤了,后腰差点被磕断,袖子上的火又点燃了床帐,他手忙脚乱地扯下外袍,抱着依然安详入定的奚萦连滚带爬转移到墙角,再一脚踢翻水钟,赶在火势燃起来之前堪堪将之扑灭。
外间的喊话声和羽箭破空声也暂时消停了,景辰长吁一口气,抓紧时间继续在奚萦的储物袋中翻找起来。
“……这撮毛是做什么用的?封峻的毛吗?点燃了能不能召唤只狐妖来帮忙啊……这个破碗又是干嘛的,该不会是你从人叫花子手里抢的吧?这黑幡是召鬼的对吧?现在这情况召鬼有用吗?这根竹笛又是做什么用的……奚萦啊奚萦,让你平时不跟我交心不搭理我吧,现在好了,我拿着你这一堆宝贝都用不了,咱们这次可真要倒大霉了……”
他太紧张了,只能用碎碎念来缓解一二,但手上的动作却极快,将刚用过的火符分出来放到自己右手衣袖中,其余的塞自己荷包里,那些不认识的东西一样没拿,全放了回去。
做完这些,景辰靠着奚萦滑坐下来,微凉的风从屋顶破开的大洞中灌下来,将两人的衣摆缠作一处,他往前挪了挪,将她护在身后。
“封峻的阵法被破的话,他应该能感应到吧?还有蓝姑姑,蓬莱宫这么大动静,她不可能一点没察觉,所以我们再坚持一下的话,肯定会有人来救援对吗?他们冒充张谦和李忠骗我出去,说明要硬闯进来恐怕不易,刚才那种怪东西怕火,你储物袋里火符最多,我们还能再撑一会儿,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我想想,我想想……”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外间再次传来“李忠”的声音:“陛下您别被妖邪迷惑了,赶紧出来吧,张将军在等着您呢。”
景辰顺嘴答道:“尔等口口声声说妖邪作乱,朕却只看到禁军箭矢破窗,差点误伤了朕,究竟谁被妖邪迷惑了?若真想救朕的话,为何不进来护驾?”
他一边要想办法突围,一边又要应对外间之人,一心二用之下竟没注意到脚下地砖一直有极细微的震颤。
而此时“李忠”似乎被问住了,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奴才与张将军凡人之躯,如何能破得了妖邪设下的阵法?还望陛下恕罪,奴才等人也是心系陛下安危,绝无毁伤龙体之意啊!陛下您还是快出来吧。”
这东西一反常态解释了这么长一段,甚至还有点逻辑,景辰微怔,直觉事情有变,几乎想也不想,他转身抱起奚萦往已经摇摇欲坠的窗口冲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从脚底升起,几乎瞬间便将他整个人攥住。
景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漏斗,体内的生机从开口的脚底哗啦啦流淌出去,连魂魄都一并被抽离,意识消散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奚萦往窗外抛去。
鬼气森然的巨手从十八层地狱破土而出,将一只无力挣扎的小虫子拉进了深渊。
“奚萦,我真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