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郡王松了口气,连忙行礼告退,连许家的事都忘了打听,一门心思赶紧逃离蓬莱宫,省的被景辰抓着打听妖怪的事,同时悄悄在心里跟先帝告罪,求他老人家晚上千万别入梦来砍他脑袋,他都是被他儿子给逼的呀。
惠郡王离开后,景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银杏叶子出神。
他生来便在大雍王朝的权力之巅,如今更是坐拥天下,然而天下是什么模样的呢?他站得虽高,真正看见的却只有皇宫这方寸之地罢了,从小到大听进耳中挂于嘴边的四海臣民、江山社稷其实也不过是奏折上几笔墨痕,臣下口中的夸夸之词,甚至就连这些也都是被粉饰过的假象。
仙道断绝,大雍人无法修行,妖与鬼却都是真实的存在,还有那藏着许多秘密的厄渊,这些东西父皇竟一点也不曾向他透露过,若不是奚萦忽然出现,带他走进另一个世界,他是不是就会像个傻子一样困在这皇宫里,稀里糊涂过完一生,连自己治理的天下究竟是何模样都不曾看清?
究竟是他太没用,不值得父皇托付江山,还是这背后另有隐情?
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越想头越痛,景辰只得暂时放弃思考,吩咐金内侍传王朗来见,问了宣王在姚州的进展以及宣王府的情况,得知一切如常后,他并未多说什么便让王朗退下了。
至于宣王侧妃岁洵可能是傀儡的事,景辰觉得还是应该跟奚萦一起调查,他亲身经历过一回才知道,没有修为的普通兵士暗卫如何对付得了妖邪鬼物,先前让侍卫们跟他抓奚萦,让张谦去田庄上接应都是他大意了,幸好没出事,否则虚耗人命的罪过是跑不了了。
谨慎起见,这次他甚至都没让人去打听妖务司和奚萦,不过如此一来,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联系上奚萦了。
唉,这女人可真是,之前不分时间场合瞎召唤他,如今想找她了又玩失踪,实在可恶!
这样的怨念整整持续了七天,景辰的头疾都好了大半,奚萦仍旧半点音讯也无,若不是那宝贝裤衩和储物袋还在他床头暗格中好好放着,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这女人根本没存在过。
景辰今晚睡前仍旧先打开暗格看了一眼,确认东西还在便准备睡觉了,入睡前他暗暗发誓,要是奚萦再不跟他联系的话,他就,他就懒得搭理她了。
意识混沌的时候,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很小,很遥远,景辰努力听了许久才勉强听清,是有人在叫他,富贵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辰艰难地睁开眼,在一阵接一阵的眩晕中,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明丽眼眸,然后头上一重,脑袋被人揉了好几下,别说,竟然还有点舒服是怎么回事?
“哎呀,该不会真成傻狗了吧?”
呵,消失这么久,一见面就没好话,真当狗子没脾气是吧?景辰十分不满地偏头躲开那只作乱的手,拖着四条狗腿,有些不熟练地走到一片看上去很柔软的毛毯上趴下,开始四处打量。
这地方看上去应该是卧室,比蓬莱宫小多了,布置得却很温馨精致,一看就是女子闺房,奚萦更是难得用了自己的脸,甚至破天荒穿了一身藕粉色襦裙,发髻松松挽着,头上只有一根白玉发簪,这身妆扮让她整个人都软和下来,乍一看甚至有点温柔意味,着实叫景辰开了眼了。
或许是狗脸上的惊讶表情实在好笑,奚萦一时笑得停不下来,强行将景辰从毛毯上捞起来狠狠揉了一顿,揉得他汪汪大叫才松了手,一人一狗歪靠在榻上大眼瞪小眼。
“你之前不是已经会说话了吗?怎么又开始狗言狗语了?”
景辰也很无奈,用狗嘴说人话这事他实在没头绪啊,之前能跟她说话那不是用的自己的身体吗,何况他已经学会用神识交流了,不能直接说话有什么关系?
奚萦也无奈:“我识海受伤了,你的本体也受伤了,能将你召来已经耗损不小,我们暂时不能用神识沟通了。”
好吧,景辰有些丧气地汪汪了两声,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你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奚萦胡乱回答:“许嫣的魂魄受损严重,还得再养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清醒过来,许聪嘛,只剩一点残渣,养也养不好了,许家的事只能等许嫣清醒了再问。”
景辰点点头:“那天在地底追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在湖底看到什么了?”
奚萦道:“许家田庄已经暂时封印,这次我们打草惊蛇了,幕后之人恐怕会蛰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会进宫去调查皇帝。对了,我从封狐狸那儿淘了不少炼器的宝贝,还让他出灵石请了青凤一族最好的铸剑师来帮你修补本体,这段时间你就回剑里好好养伤,别出来瞎晃荡了。”
后面关于铸剑修补什么的景辰根本没听进去,他注意力全被“进宫调查皇帝”这句吸引了过去。
调查他干嘛?总不至于是发现了他的双重身份吧?还说他无意中暴露了什么疑点?
他觉得自己藏得挺好的呀!
呃,好像也不是,至少派张谦去田庄这件事做得就不太隐蔽,封狐狸不仅见到了张谦这些人,还将人给扔进稻田里插着了,虽然事后张谦说并未向那奇怪的红衣人透露身份,但那么多人忽然出现在田庄上这件事本身就挺可疑的。
还有许家的事,许绍明虽然只是个六品主事,但已故的许尚书名声极大,他强行定了许家的罪,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奚萦是知道许家内情的,很容易就会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这一联系就恐怕就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现在要调查他了?
景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只要他亮明身份,告诉奚萦你家狗子就是皇帝,做这些都是在帮你,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但大雍皇帝给人当狗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话,景辰别说是做皇帝了,他甚至都不想做人了啊!
属于皇帝的尊严让景辰紧紧闭上了嘴巴。
奚萦见狗子坐立不安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于是解释道:“放心吧,皇宫那地方我都摸熟了,总不会比那田庄底下更危险的。何况我还有身份上的便利,那小皇帝不过毛头小子一个,到时候司主大人勾勾手指,保准迷得他神魂颠倒,底裤都得给我交代出来哈哈哈哈……”
景辰嘴角抽搐,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他有种被雷劈了的错觉。
什么迷得神魂颠倒,她这是,这是打算勾引自己,是这个意思吧?
还有什么身份便利,她打算用什么身份勾引自己,后宫妃嫔还是宫女?
景辰想说要不您歇歇,朕这就老实交代,但看看自己的狗爪子又立马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不行,若是让她知道皇帝就是自家小狗,那她岂不是能轻松拿捏自己甚至拿捏整个大雍顺带再嘲笑他一辈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景辰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太可怕,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景辰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狗是狗,皇帝是皇帝,两个身份可以同时存在啊,只要他不说,谁能知道狗和皇帝都是他一个人呢!
至于奚萦入宫查他这件事,他会尽量配合,争取在明面上跟她达成合作。
打定主意后,他追问关键信息:“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入宫调查皇帝?”
奚萦依旧乱回:“好了,确认你平安无事就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小富贵儿,别太想你家司主哦。”
她伸指点在小狗额上,景辰只觉眼前渐渐模糊,关键信息还没问出来呢,他急得大叫:“等等,奚萦你说清楚啊,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入宫,喂,奚萦,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