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祈祷台上这个节目快点过去,趁雨下来之前赶紧唱完。
李远帆坐在车里,合唱完了就是他,天公不作美,他烦躁的点了根烟。
“帆哥,忍一忍,桐州电视台的人也在。”
李远帆嗯了一声,吐了个烟圈。
云层越来越近,伴着遥远的雷声和闪电,密集的雨点砸了下来,观众席瞬间怨声载道哀嚎一片。
许从严担忧地看着台上,牧区小学合唱团正在列队,钟一蹲在查苏身边说话。
子弹上了膛,没有后退的道理,许从严只求今天能善始善终。
屏幕开始倒计时,围挡降下,钟一躲到了舞台侧面,孩子们站在飘渺雨雾中,钟一心疼又紧张,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不比自己上台轻松。
灯暗,屏幕跳到了“1”。
“三、二、一——大屏切,灯光追拉玛。”
可惜大屏没动,伴奏没响,许从严眼神犀利地看向一旁的大屏控制。
“严哥,这台电脑跳电了!连着大屏和伴奏。”
“重启要多久?”
“……”
许从严暗骂了一声,“赶紧连新电源重启,演出事故回去检讨!”
围挡已经撤下,没有冷场的道理,可惜没有伴奏,这节目要怎么演下去?
许从严飞速想着对策,眼神瞟到舞台侧边的身影,钟一。
难道……试一试吧。
许从严在耳麦里喊策划:“去舞台边找牧区小学的负责老师,给他准备话筒,你把耳机给他戴上我来安排!”
钟一一直盯着合唱团,他不知道控制室里发生了什么,雨一直在下,学生们漂亮的衣服早就被打湿,突如其来的冷场钟一难免有些不爽。
“钟老师是吗?”策划姑娘拍了拍他肩。
钟一点头。
姑娘不由分说把话筒塞到他手中,然后摘下耳机替他戴上。
“许总找你。”
钟一不明所以,望了眼控制室,许从严张嘴说着什么,耳机里随即传来他的声音。
“钟一,伴奏坏了,你可以上台吗?”
钟一没动,心里慌乱起来。
“听我指挥钟一,你现在上台牵拉玛,她独唱你给她长调和声,我们的控制电脑正在重启,现场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钟一,我需要你。”
钟一看着雨幕里学生,耳朵里传来许从严的鼓励。
真的可以吗?钟一很怀疑许从严在病急乱投医,明知道他对从前的事有PDST,就不怕出意外吗?
“钟一,你可以的,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一旁的策划快急哭了,钟一捏了捏拳头从幕后走到台前。
许从严松了口气。
只见钟一蹲下身,在拉玛身边悄声说了句:“正常唱,等会拉我手,灯一亮你就开嗓。”
拉玛点点头,钟一起身拉住了她的小手。
后台,许从严按住灯光师肩膀,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切割灯、摇臂,三、二、一——”
钟一闭上眼睛零帧起手,这一刻灯光打亮他身侧,在舞台中央落下一个圆心,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动,旁边拉玛紧紧握着他手,让他不得不冷静。
“啊——啊……啊~~”
滂沱天地中传来悠悠长调声,钟一一边吟唱一边仰起下巴,音高逐渐攀升,话筒越来越远,婉转颤音带着强大的穿透力通过音响回荡在山谷之间,直击观众的天灵盖,充满生生不息力量。
那唯一一束光从钟一头顶落下,穿透他的身体,打亮他的发丝,许从严握着麦吩咐摄像:“给他特写,拍雨落在他脸上。”
“侧屏切特写镜头。”
“电脑灯打点氛围,让场景更唯美。”
一切都在许从严的调度之下,钟一的侧脸出现在侧屏上,光影将他的轮廓打出完美折角,雨丝飘渺,睫毛轻颤,深入人心的吟唱更为他镀上一层神性的光芒。
观众席听取哇声一片。
周染很是意外,拿出手机默默拍了下来。
“这不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位吗?”席颂声看到他拍,忍不住说:“PTSD,他上台应该要克服很大心理障碍。”
“许从严别说没私心,整场下来,就钟一这两个镜头最有效。”
长调声渐弱,钟一捏了捏拉玛的手心,拉玛开口唱了起来。
“吉祥的彩云是阿妈的祝愿,飘渺的呼唤缭绕在心间,亲爱的额吉……”
拉玛的声音一亮,《梦中的额吉》算是成了一半,没有人能不被拉玛纯洁通透的童声打动,钟一和她配合默契十足,他拉着拉玛站回队伍中,又悄悄拍了下查苏。
查苏大概猜到发生了演出事故,心领神会,在合唱片段加了马头琴进来。
节目没垮,钟一心定,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吟唱了许久。
“远方的名母亲啊!你是我生命的信仰!”
深沉浑厚的马头琴声里,钟一再次发力,刻在他骨子里的天赋血脉觉醒,蒙古长调一声更比一声悠扬,直击许从严的心灵。
雨还在下,钟一分不清脸上温热的液体到底是不是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