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熏已记不清到底复苏了多少尸体,周围的身影越来越多,将此地堵了个水泄不通,眼前人的身体迅速佝偻下去,满头华发。
那老人抚着胸口咳了两声,抬眼看向秦熏,目光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以为毁了肉身,就能伤到本王吗?”
秦熏皱了皱眉,继续操纵数具根妖尸体绕后攻击。
她心里的确有些没底,梅林祭坛是死物成精,没有灵魂,丝线起不了作用,能下手的地方也只有这具肉身。她也不知道这能给它造成多少的实质伤害,到了这关头,也只能什么法子都试试。
粗壮的藤蔓齐齐击中老人的身体,硬生生从中撕开一个大口,血液喷溅了足足半米高,秦熏心里暗喜,还以为攻击会无效呢。
肉身重伤,祭坛大呕了一口血,它抹去唇边血渍,突然发笑。
秦熏面色冷寒,“你笑什么?”
无人应答。老人佝偻残破的身躯无声倒塌,这具身体的寿命已至尽头。
梅林祭坛撂下那句狠话后便没了动静,秦熏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确确实实是死透了。
这……这就结束了么?秦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原以为会有场硬战的,怎料会如此轻松。
她悬起的心依旧一点不敢放下。梅林祭坛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存在,它守在这里等她出现,难道会是为了站着不动让她弄死的吗?
她警惕地让尸群将她围在中间,抵御四周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边暗暗将丝线散了出去,探查任何可疑的异样。
但周边静得出奇。她等了十来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异动,反显得她这样如临大敌的架势有些可笑。
难道真是多虑了吗?秦熏沉吟片刻,忽然意识到很奇怪的一点。
柳湘和小巧的灵魂双双被收走后,其身体都曾出现自发动作的迹象,发作频率和它们的灵魂在那个异时空中的受刺激频率一样,几分钟一次;可事实上,自传送门出来后,将近20分钟的时间内,口袋里的小巧和柳湘一次都没有活动过。
她忙掏出柳湘那面镜子一看,心情顿时沉到谷底。果不其然,镜子上的画面又卡在某处不动了,和她在画里时一样。
换言之,她此时多半又进入了某个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空间内,这个空间还很狡猾地被伪装成那个废弃大殿的样子。
她环顾四周,连根妖们的尸体都能完全复刻过来,伪装居然能细节到这个地步吗?
这祭坛在空间术上倒是颇有造诣,说是玩出花来了都不为过。
她故技重施,意图按逃离画中世界的方法逃出这个空间。
可空间展开后,她并未产生任何打破禁锢的感觉,要知道,突破画像世界那会儿,她可是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空间把那个脆弱空间撑爆撕毁了的。
她退出空间,外界果然没有任何变化。
原来的方法没用。
是体量不够大吗?也不可能,她的空间没有边界,不存在比她的空间更大的了。
但就是没用。
秦熏眉头皱得更紧,天生就不喜欢上翘的嘴角压得愈发向下,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拳,指节捏得咯吱响,呼吸声又急又重。熟悉她的人知道她这是郁闷到了极点,即将爆发了。
她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在无能狂怒,为自己的无可奈何,为自己的过度自信和配不上自信的弱小。
她像回到了刚入职的时候,没有记忆,也就没有处世经验,做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满满挫败感。
摧毁肉钱工厂是她这三年来做过的最有成就感的事,这令她的信心极度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遇上什么事都能顺利解决。
能随意发展信徒,能解决袁家母女的委托,能摧毁蜕人繁殖基地更是在不断加深她这种过度高估自己的错误认识。
膨胀,自负,轻敌,冲动……脑袋一热就责任感爆棚地把自己卷进了这桩事件,事先毫无准备,毫无了解,也不听劝,结果呢?
种种负面因素堆积下来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送进去三个队友,自己还被困住了。
眼眶有点发烫,鼻头酸胀,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秦熏用力抹了把视线模糊的眼睛,暗暗自嘲,向来以冷静理智,心态稳定自居,事情到头上了才发现,原来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心性,也会受困于这样的情绪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事已至此,后悔解决不了任何事。既然暂时找不到办法出去,那她就先好好分析当下局势。
被毁掉好不容易搞到手的肉身,梅林祭坛当时明明是暴怒的,欲除她而后快的,为什么又能马上恢复平静?为什么只是把她关在这里,为什么不杀她?
按常理推知,要么心生恻隐不想杀,要么条件有限不能杀。
不想杀人显然不可能,这是个能扛着人腿当零食吃的非人魔物,怎么可能会主动放人一马?
那便大概率是不能杀。
她默默回想自见到梅林祭坛起它说过的话,有个关键点令她心生疑窦。它自称为王,明显是狂狷自傲的性格,断不可能轻易低头,但它却说出过“主人”二字——它说,“主人说你肯定会来。”
这个主人实力肯定远在它之上,才能令它心甘情愿俯首称奴。
秦熏不由想起那个隔着一扇门给她带来巨大压迫感的未知者,其多半也是阿冬最后的记忆中那个轻描淡写便将它抹去的神秘的人形物种。
她不想把那家伙称之为人,即便它的身形看上去与人类无异,甚至还长着人的手,她也不觉得这个杀了阿冬的东西会是她的同类。
如果它就是梅林祭坛的主人,那梅林祭坛会在这里守着她出现的缘由便可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