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发的瞳孔往两侧扩展,填满了眼白,全黑的眼睛死死钉在秦熏脸上。
他张开口,口腔深处伸出一只人类的手掌,接着是手臂,赤裸的,沾着赤红的粘稠血液,从“陈发”扭曲面孔上那被撑大变形的嘴里挤了出来,或者用个更形象的描述——分娩。
但那手臂分明是成人的尺寸,每往外伸出一截,就会在嘴周撕出更大的裂口,物理意义上的【撕破脸皮】。
再迟钝的人都知道等里面的东西完全出来就来不及了,小巧和秦熏当机立断,配合默契——前者拗断“陈发”的四肢,以免他再扒住门框;后者则瞅准时机,小巧刚松开触手,她便一脚踹在“陈发”腰腹。
登时,他和他嘴里那钻出小半身子的东西极速下坠,没入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秦熏不敢离门太近,只远远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
这样就行了吗?能松口气了吗?
秦熏疑惑地环顾四周,可为什么她的处境并未发生任何变化,这间屋子依旧孤零零飘在虚空中,像航行在宇宙中的,与基站失联的故障飞船。
她尝试联系柳湘或者阿冬,放出的消息却都石沉大海。
“叮咚!”门铃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哐哐的砸门声。
秦熏盯着大敞着的门,眼中闪过疑惑。
明明门是开着的,门口也没有东西,在到底是什么在叫门?
小巧自告奋勇:“我出去看看。”
秦熏摸摸它的触须:“别走远,情况不对马上回来。”
小巧点点头,触须一端勾在她身上,另一端跟橡皮筋一样延伸出数米远,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框,迈入黑暗中。
它的身体没什么重量,秦熏几乎感觉不到撕扯感,她眨了眨眼睛,绑在手心的触手霎时消失了。
秦熏一愣,不见了?
她的心霎时一紧,不会出事了吧?
虽然跟小巧也才认识一天不到,但这小家伙还挺招人喜欢,也帮了她不少忙,万一真……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便想出去看,走到门边却又不由停住脚。
一旦出去,就会掉入无尽深渊,人若是遇上那种情境下,没有活命可能。
她还没想过死。
可,一个人困在这种虚无空间……
秦熏进退维谷,脑中一团乱麻。
突然,整个屋子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她警觉地跃身回到房屋中间,目光紧锁在大门门框上——那里被一只突然伸来的畸形的巨手掐住,木制门框受不住那手的庞大怪力,从中爆裂开来,木渣飞溅。
那手似乎在试着往屋里伸,但它实在太巨大了,光是一只手指,就有秦熏人那么粗。
秦熏默默后撤几步,离门更远,巨手挣扎几番终于放弃入侵,却也不撤,硬是堵在门口,不过好歹房屋的抖动是暂时平静了。
那是什么东西?秦熏忍不住皱眉,她没在日记里见过类似物种的描述。
“砰!”身后传来巨响。
秦熏猛地回头,阳台落地窗里前多了许多巨大的眼睛,无数手臂在眼眶外晃动摇曳,跟睫毛似的。
这回倒是“老熟人”,监管者,只不过比她上次在酒店楼道里杀的那只大得多,而且不止一只,数量可怖,密密麻麻地贴在玻璃上。
它们砰砰撞着玻璃,想要闯进来。一只都够难对付了,更别提这么多;门口那庞然巨物则更可怖,一巴掌就能把她拍扁。
前有狼,后有虎。秦熏生平第一次独自陷入这种绝望困境。
真要死在这里了吗?她甚至还没享受过财富自由的感觉……秦熏悲从中来,眼中原来那熠熠生气像被吸干了一样,她失去挣扎欲望,浑身气力顺着骨头缝溜走。
她躺在地板上,双目缓缓粘连在一块儿。
门铃声和拍门声骤然再度响起,秦熏吓了一跳,蹭的一下从地板上窜了起来。
她刚才是在做什么?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躺下等死?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不对,不对,这绝对不是她的作风。她摸着下巴,看了看窗外密密麻麻的监管者,脑中忽掠过一道灵光。
酒店与监管者眼珠对视时,她曾感受过强烈的刺痛感,就像灵魂被撕裂一样,那还只是一只,现在可是和这么多只直勾勾对视,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有一种可能,那是幻象!
而且……她在屋里踱了几步,思绪在门铃的噪声下反而愈发清晰,平常的她即使面临这种绝境也不会第一时间选择放弃的,她刚才多半是受了某种心理暗示。
结合这两点来看,制造外面很危险的假象,并不断暗示她放弃抵抗,彻底摆烂,最后会达成什么结果呢?
答案呼之欲出——她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然后真正困死在这里。
她目光炯炯望向那只堵在门口的巨手,毫不犹豫朝那儿迈出步子。
她的丝线打一开始就告诉她答案了,这里从一开始就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步伐越来越快,几乎奔跑起来。巨手拍向她的身体,她只感觉一团雾气在身周散开。
她拨开迷雾,坚定地踏进门外一望无际的黑暗。
没有下坠感,没有窒息感,她一步步往前奔跑,眼前逐渐被光明充满。
炫目光芒令她一时间难以视物,她揉了揉眼睛,视野终于恢复正常。
她看见一盆娇艳欲滴的牡丹,亭亭玉立在消防柜对面。陈发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她,她的丝线好端端系在他身上。
小巧一脸疑惑地仰头看着她:“刚才好奇怪啊,那个房间……你也见到了吗?还是说,我是在做梦?”
秦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回到现实了,这儿才是真的陈发的家。
她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裤兜里的手机振动得厉害,柳湘给她的鳞片也在不停冒烟。
陈发啊了一声,挠挠头道:“您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了,要不您先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