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从山梨县回到警察署时距离晚上十二点还差十三分钟,分驻所里401的两个人也已经回来,一个在挪办公桌,一个在整理铺在地上的被褥。
“欢迎回来!”萩原研二蹲在地上,回头看他们,“床铺已经帮你们铺好了,可以直接睡哟,白天辛苦了。”
24小时执勤期间他们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不过不像隔壁楼里的一、二、三机搜拥有独立的休息室,还有加湿器供应。他们这边只能把枕头被褥铺地上凑合躺躺。
“这沙发稍微短了点,不然还能躺一个人。”伊达航伸手拍了拍皮制靠枕,遗憾道。
“现在知道长那么高也没什么用了吧?伊达巨人。”松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转头看过去,露出促狭的笑。
“你小子。”伊达笑骂一声,双手握成拳抵在卷毛脑袋两边转动。没用多少力,松田很快就逃脱了。
萩原看了他们一会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见金发青年正在脱外套,右臂的绷带在袖口一闪而过,出声提醒道:“小降谷,你们今天都淋了雨,还是换件衣服睡比较好哟,小心着凉。”
这边说完他又扭头去提醒另一边的幼驯染。
“说的是呢,谢谢,萩原。”降谷零走到储物柜前,他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备用物品和衣服,现在正好用得上。
旁边的柜门被拉开,松田阵平也过来拿衣服。
两人换完衣服回来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已经在各自的床位躺好了,四张床铺是按照四宫格来摆放,401睡一侧,404睡一侧,四个人头碰头。
“上次这么睡还是我们一起去长野旅行的时候吧?”躺进不算软和的被褥里,降谷望着天花板,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说:“真怀念啊。”
“当时还是诸伏队长给我们订的旅店。”伊达闭着眼睛,笑着说。
“没办法,谁叫Hagi那么不靠谱,搞错了原定的旅馆位置。”松田说。
“真过分啊小阵平,研二超级靠谱的好吗!”不满的语气说到一半就泄露了笑音,萩原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半长的头发铺了半个枕头。
降谷零闭着眼睛勾着嘴角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念警校的时候,他们五个人找到了当年杀害诸伏两兄弟的父母的凶手,外守一。让困扰诸伏景光多年的梦魇终于按下了停止键。远在长野县工作的诸伏高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就通过弟弟之口,邀请他们休息日去长野游玩一番,食宿他全包,想对他们亲自表达感谢。
几个人都是不会占便宜的性格,哪怕诸伏景光再三强调,除他之外的四个人还是执意要自己出钱订住的地方。结果因为从来没去过长野,不熟悉地形,导致订的旅馆离诸伏家起码要再坐三个多小时的大巴车,最后还是诸伏高明掏钱给他们订了附近的旅店。
“不过那个旅店环境真的很不错,还有露天温泉。”
“是啊,明明是个套间,每个人都有单间住,你们非要半夜拖着床垫来我房间。”想到那天晚上受到的惊吓,松田就觉得拳头硬了。
伊达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谁能想到我就是随口讲的故事,能把松田你吓成那样。”
“不止我好吧!”卷发青年翻了个身,忿忿不平道:“某个金发的家伙也被吓到了不是吗?”
“诶——松田在说谁?我——不——认——识——”降谷转过脑袋,背对着他,肩膀笑的一抖一抖的。
松田咬着牙伸出一根手指戳他后背,一句话脱口而出,“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一整晚都抓着景老爷的手没松开过。”
话音落下,原本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
已经有点困迷糊的松田阵平也猛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金发搭档的背影,表情懊恼。
“……抱……”
“唉!”
降谷零故意加重的叹气声打断了松田小声的道歉,他没有翻身,仍然保持着背对着的姿势,他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不用这样的,大家。真的。”他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Hiro一定也不希望被我们刻意忽略。”
“……也不用担心我。我很高兴能有人和我一起谈及他。”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一会,是伊达航先开的口。
“降谷,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看看诸……景光吧,我们四个一起。”他的声音又沉又重,是可以在心脏上踩出一块凹陷的程度。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没说话,但两人于静默中已经与伊达航达成了一致。
背对着他们的金发青年默默了很久都没有给出回应,直到三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才从他那边飘出来一句很轻很轻的回复。
“……好。”
*
半小时过去,分驻所里只有一盏靠近岛台的灯还开着,执勤了一整个白天的警官先生都累了,闲聊在第一个人进入睡梦后就停止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呼噜声在房间里回荡。
金发混血的青年警官悄然睁开了眼睛。
降谷零放轻动作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被子里两条手臂在身侧放平。下雨天让被褥都带着潮气,他稍微放了一会,从骨缝里渗出来的阴冷感依然没有缓解,无奈又拿了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某种意义上,这种湿冷感比更直观的痛楚来的更磨人。相比起手腕,小臂的酸疼让他更觉不适。阴冷和疼痛从骨头深处渗出来,绵长又细密。
降谷闭目忍耐了一会还是没能酝酿出睡意来抵抗,只好放弃的爬起来,轻手轻脚来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早备好的药盒,打开里面装着几颗胶囊药,从里面捡了两颗出来放进嘴里,直接就着口水吞了下去。
水都在岛台那边,他不愿多走动,容易吵醒正在补眠的好友。这些他早做惯了,也没有被噎住。
药吃了他又悄声躺回被窝,三个人的呼吸声落在耳朵里,他认真听了一会确认他们都没有醒才放心的闭上眼睛,放轻呼吸,继续酝酿睡意。
十五分钟过去,他再次睁眼,紫灰色的眼珠转动,映出深深地无奈。
他对止痛药有了耐药性,以往很快就能生效的药效现在对他聊胜于无。
横竖也睡不着了,降谷想了想,再次悄咪咪的爬起来,拿过搭在一边的外套穿上,出门顺着楼梯上到了天台。
雨停了有一会了,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的腥味。刚从有暖气的屋子里出来,骤然一吹冷风,降谷没忍住低声咳了两声,呼出口少许白气。
烟和火机他一早就装在口袋,点燃一支含进嘴里,白烟自口中丝丝缕缕的吐出。其实仍然不镇痛,但他却觉得好受了许多。
将新烟咬在齿关,低头将袖子拉起来,让那只蜈蚣重见天日。
降谷零凝视着它,回想起那天,匕首由上至下,带着要将他手臂捅个对穿的狠劲深深扎进他的皮肉里。然后犹嫌不足的保持着扎入往后划,似乎不把他骨头挑出来誓不罢休。
降谷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的感受,疼肯定是疼的,但好像也没有很严重,离超负荷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不过还是让他们担心了。降谷零懊恼的想。
其实他真的没有对松田说谎,伤只是看起来吓人,都休养了半年了,真的不影响正常的生活。至于非正常的……
金发青年有些心虚的放下袖子,又吸了口烟。
毕竟伤在手臂这种位置,对于拿枪肯定还是有点影响的。但那也只不过是做不到像过去那种水准了,正常射击还是没有问题的。又不是只剩一只手了。
再有就是,像狙击、拆弹这种精密度要求高的……这些本来就不需要他上。
所以这么看下来,无论是正常生活,还是非正常生活,根本都没什么影响嘛。
警署的天台上,独自一人的金发青年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降谷零提前十分钟下楼,走之前把烟头一个个捡起来下楼时顺带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进到分驻所本以为大家要么还没起,要么才醒,没想到刚一踏进去,就对上了松田阵平的眼睛。卷发青年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在等他了。
他顿住脚步。下意识扭头看向那边,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还没醒,只有他和松田的被褥已经收起来了。
是谁收的不必多说。
一股心虚感油然而生。降谷悄悄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张口想打招呼,就见黑发的卷发警官猛地站起身,脚步生风朝他走来,那股气势,说是来揍人的也差不多。
降谷僵了一瞬,忍着没往后退。结果就见松田黑着脸,散发着黑气,径直略过他,从门口走了出去。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