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佑却不以为意,“我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的,为了增加缓冲,就只能跳到灌木丛里了。”
钟粤的眼泪挂在脸上,既震惊又心疼,又气又急地打了他胳膊一下,“你疯了啊何嘉佑!二楼跳下来……会死人的!”
何嘉佑冷笑,“你又不爱我,管我是死是活?”
钟粤还是不理解,“好好的楼梯你不走,你跳什么窗户!”
“因为,下楼只有那个楼梯啊,我不想他们看见。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我爸妈威胁你什么了?”
钟粤泪如雨下,“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
何嘉佑疑惑,“不是彭澍跟你说的我在这等你吗?”
“我没看见他,我是自己出来透气的。”
何嘉佑温柔亲了她额头一下,“所以我们是心有灵犀。所以宝贝,你跟我走吧。其实我什么都明白了,你突然说要嫁给周锦程也只是权宜之计,没错吧?我的心不是木头做的,我才不信我只是你熬过戒断期的药,至少……”
何嘉佑顿了顿,“你对我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对吗?”
“我对你……”钟粤碎成了千万片,痛得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缓解,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承认,“当然不是无知无觉的。”
“那就跟我走吧,我们一块去法国,去找我妈妈,我是说唯一爱过的的那个妈妈,再也不回来了,好吗?”何嘉佑的声音近乎祈求。
“对不起。”钟粤退后一步,后脑被磕到,痛得她龇牙咧嘴,“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我爸,还有我弟弟,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没解决,我必须得留下来。”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默默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找不到那条解决眼下困境柳暗花明的小路。
“所以你一定要嫁给周锦程?”
“对不起。”
“钟粤,我就是你随便可以丢弃的人吗?你忘了你从云南出差带回来给我的礼物是什么了吗?一条大鲸鱼和一条小鲸鱼,你弄丢了陪我长大最重要的东西,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钟粤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改变主意了,赶紧趁他不备挣脱了他的怀抱,离开之前想起什么,又回头加了句,“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说完也不再去看他是什么反应,直接出了门。
回到大厅的座位,正准备出门来找她的周锦程就投来深邃的目光,“钟粤,我从来不乱开玩笑,也不喜欢乱开玩笑的人,你懂吗?”
钟粤心口一刺,勉强笑笑,“你放心周老板,我也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那就好。”周锦程目光在她身后的方向轻轻滑过,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指腹在她唇角轻轻一抿,“怎么这么笨,唇膏都褪色了还不知道补。”
“……”
钟粤立刻生出种刚逃出生天又掉进悬崖的惧意来,“我现在就补。”别了别脸,却刚好看见何嘉佑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走进来。
在大厅里辉煌灯光的映照下,他浅色的礼服上的脏污和血迹更加明显,低垂的右手弯折的弧度看着也有点奇怪。
他的现身瞬间引起一阵惊呼。好多人都围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他的母亲还是先尴尬转身安抚地拍了拍廖诗怡的手臂,才走向他,心疼也有,但更多的好像是在责怪他给他们丢人,“你这孩子怎么好好的弄成这样?”又赶紧叫许延青和彭澍,“你们俩带他上楼去换件衣服再下来。”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何嘉佑突然展颜一笑,脸上被树枝划破的损伤仿佛变成一朵朵妖冶的花,让他看上去魅惑至极,“这么多宾客顶着大雨来给我庆祝生日,我总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说完他就施施然走到了钢琴边,并朝钢琴师点了点头,“劳驾。”
周锦程玩味朝钟粤一笑,“你这小男孩还蛮有个性的,只是不知道他这小树杈要怎么撼动大树呢?”
钟粤不喜地蹙了蹙眉,“周老板长成一棵大树之前没有做小树杈的经历吗?”
周锦程愣住,然后哈哈大笑,“钟小姐你也很有个性。”
钟粤不置可否。
何嘉佑已经坐到了琴凳上。
他那个位置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刚好是他线条十分优越的侧颜。
钟粤从前并不知道他还会弹钢琴,但此刻却也没有感到如何意外,像他们这种不需要钻营生计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当然大把时间去追求艺术。
严湄转向廖诗怡,缓和着气氛:“我听说你也会弹钢琴是吧?那以后不怕你们没有共同语言了。”
廖诗怡没说话,但钟粤却已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迅速蒸腾起来的红晕。
也是,如果面对的是何嘉佑这样惊为天人的一张脸,就算是再清高冷漠的女人也会不自觉露出笑容吧?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是一不小心就可能共度余生的暧昧关系。
“这首曲子《Pasacaglia》,祝你生日快乐。”
何嘉佑突然回头往钟粤的方向看了一眼。
害她心脏一紧,本来已经在努力平复的情绪再度翻涌起来。
众人并不知道他在朝谁说话,还当是他说错了,明明应该是祝他自己生日快乐才对。
“抱歉,你们能稍微往后退退吗?”他又笑着和围在他身边的人说了句。
人群立刻听话地散开来。
周锦程眯了眯眸子,转向钟粤:“差点忘了,明天也是你生日。”
钟粤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指尖下的钢琴声很快水一样蔓延至这大厅的每一处角落。钟粤对古典钢琴曲没有研究,更不知道他说的这首曲子到底是什么,但凭着对艺术高度敏锐的感知,她很快就沉浸其中。
像是翻开了一本泛黄又绝版的书,而这次是最后的阅读。
“这一段怎么那么像《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周锦程偏过头来,“明天的生日你想怎么过?”
“我不过生日。”钟粤有些冷,用力抱紧了双臂,不自觉想起了家里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说好的等他回来一起拆的,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还有爱酱,她回去要怎么跟她解释她把她爸爸弄丢了啊?
没占用太长时间,一首曲子就演奏完毕了。
何嘉佑站起身来,像真正的谢幕那样欠了欠身。
人们这才看见,他的嘴唇已经近乎青白,手臂弯折的角度也很奇怪,有血在顺着他的袖口缓缓滴落,钢琴上也早已一小片红。
“三哥!你怎么了?”许延青第一个冲上前去。
钟粤的呼吸节奏瞬间乱了,心脏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眼泪再次决了堤。她只当他只受了点皮外伤,眼下看怎么那么像……
那么像……
他疯了吗?
他到底是不是疯了!
他手臂上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时候弄的!他竟然忍了这么久的痛只为了给她弹这首曲子?
人群已经乱成一团。
“这也太极端了吧?”周锦程陪着钟粤站起身来,目光微沉。
“你好歹也是个医生,急什么?只是点皮外伤而已。”何嘉佑漫不经心将袖子拉了起来,将那个狰狞的伤口展示给大家,“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后院的一堆建材废料上了。”
严湄听了立刻面色大变,家里最近收拾房子,因为下雨耽误了工期,好多事情还没有收尾,后院的确堆了一堆东西,可事情还是蹊跷,“这么大的雨,你跑后院去做什么!”
又叫人去拿绷带和药品,嘱咐司机备车。
许延青检查一下后大惊失色,“你的手臂已经被生锈的铁片贯通了!会得破伤风的!”
“没那么容易死,你小点声,震得我耳膜疼。”
铁片贯穿?
那会有多疼!他竟然还忍得住,一声痛呼都没有?
许延青快疯了,“都什么时候了何嘉佑!我们得赶紧去医院!这铁片的角度也是奇怪,你到底怎么扎到的?”
宾客们七嘴八舌表达着关心,可眼底的探究已经怎么都藏不住,不少人都彼此悄悄递着眼色。
“没事,刚刚突然想体验一下淋雨的感觉,于是就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了,至于受伤,只是个意外。”何嘉佑仍是一副没放在心上的神色。
任谁看,他的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
好多人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廖诗怡一家。
他们之前只知道这何三公子因为身体原因从小养在国外,也没想过是这种身体原因啊!这分明就是个……疯子吧?
钟粤却几乎已经听不到这世界的任何声音了,呼吸性碱中毒的症状比以往的都要凶猛,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晕过去了,赶紧手忙脚乱去翻包里备用的牛皮纸袋。
“怎么了钟粤,要帮忙吗?”周锦程不明所以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被人群阻隔了视线的何嘉佑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他只是摇摇晃晃走到了餐桌边,并拿起了已经被宾客喝了一半的红酒瓶。
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大家都嗅到了危险,默契地逃命似的退了好几步。
可还是有人慢了半拍。
下一秒,她就被他手里的红酒浇了个满头满脸,身上的红色液体不断滴落着,让穿着白裙的她瞬间化身成了恐怖新娘。
“啊!”陈洛初失声尖叫起来,“何嘉佑你有病吧!你在干什么!”
他却只是笑,笑得颠倒众生,“以后你再欺负她一次,我就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一次,今天只是个开胃菜,这批红酒是从法国的波尔多运回来的,你好好品尝品尝吧。”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一般愣在了原地。
连原本嘈杂的人声都消失不见,世界变得极其安静。
覆着牛皮纸袋的钟粤正跌坐在座位上小口呼吸着,电话却响了起来。
来自境外使馆。
半个小时的倒计时刚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