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灯摸了摸冻红的耳朵,脱掉聚云锦履,两只小小的足滑溜钻进被窝里。
封渊陵一愣,下一瞬它们就贴到他脚背上,吸取着他的热气。
“姐姐的脚好暖和,给我捂捂吧,我快冻死了,”楚灯软软道,心底吃惊他的脚比她大多了,不过这种话她可不能说出口,会伤他的自尊心呢。
封渊陵想将那两只不规矩的小脚丫子踢出去,但确实太冰了,都冷的发颤,他一时竟升起些许犹豫。
就在这犹豫瞬间,楚灯又得寸进尺的全身缩到褥子里,还往他怀里挤,粉粉的唇抱怨着,“好冷呀。”
封渊陵被她挤的退了点,她又靠上来,脑袋枕在他肩上,眼睫扫过他的腮边,拂起一片痒意,封渊陵只觉得怀里抱着个绵软的小冰人,扔不出去,踢不走,心头突突跳,垂下眼看她,她也抬眸和他对上。
说不上来什么,楚灯先比他红了脸,带着一些些窘态,“好姊妹都可以睡一张床的……”
封渊陵那跳的飞快的心倏地平静下来,她不知道他是男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以为他是女人,如果换个其他人,她一样也会跟对方同床共枕。
封渊陵的眸色阴鸷,才想将她一把推出去。
楚灯先他一步抱住他的腰,跟他说着闲话,“龟苓膏是从兄给我买的,从兄是个很好的人,总是帮我呢。”
封渊陵想了想她从兄是谁,那个崔子直,他刚到齐国时,常有权贵宴请他出席,并且在席上以捉弄他为乐,只有次被人制止过,是崔子直替他解了困。
“确实是个好人。”
可惜好人在这齐国并没有好下场,譬如宣武帝和显贞皇后。
楚灯轻轻的叹气,“可从兄让我不要在皇叔面前提皇兄。”
封渊陵看着她。
楚灯慢慢困了,眼睛越来越沉,嘴里还在说着,“骊妃娘娘还说皇叔打她。”
封渊陵的眼尾挑起,显现出凌厉,“骊姬去找你了?”
“可我认识的皇叔再和善不过了,皇叔不仅疼我,还疼皇兄,”说话声里充满了睡意,楚灯回答不了他的话,自顾自的问道,“为什么呀?”
没人会回答她,她这一问便沉默了,封渊陵看她要睡着了,她的脸近在咫尺,粉扑扑的,有他这个火炉,她身上的冷意一下子就驱散了,只想黏着他。
估摸他不叫,她能睡到明天。
封渊陵朝两个小奴望去,那两人也靠在一起睡的昏天暗地,当真没有一点危险意识。
这三个人又傻又笨,主子还主动送进他怀里,要是有个心怀不轨的,今晚这小公主就遭殃了。
封渊陵注视着她很久,须臾微翘起唇,她想要他做姊妹,总要付出点代价,楚宸元欠他的债,拿她抵押也不错,他要从楚宸元手中抢走这个不懂事的小公主。
他用手轻拍了下她的脸侧,“你还要抄《女诫》。”
要抄三遍呢,多累啊,不想抄了。
楚灯推搡开那只手,一翻身,整个趴进他臂弯里,脸贴着他的脖颈,睡得极香。
封渊陵咧了咧唇,合上眼睡进梦里。
这一夜便就过去了,直到次日天未亮,门外忽传来吱呀声,封渊陵先从梦里醒来,他的手臂不知何时环在楚灯腰上,她还依赖的窝在他胸前,长发全垂在他的胳膊肘上,睡相极乖。
封渊陵捏住她的腮,将她叫醒,她睁眼时,眼里漾着水波,琥珀色的瞳孔显得异常无辜,她没有因他的打扰生气,还哑着声笑,“姐姐睡得可好?”
封渊陵也笑,“你的《女诫》还没抄。”
楚灯当即吓醒,慌忙从床里爬起来,将多多和益善叫醒,只匆匆跟封渊陵道了声别,便飞跑出铜雀楼了,院子里落了一地的雪,留了一串脚印在上面,楚灯的小脚印格外显眼。
封渊陵盯着那串小脚印良久,要是有人过来,一定会发现的吧,发现了才好玩。
他心安理得的接着去睡囫囵觉。
待到再醒来已是天明,门外那串脚印竟出奇的消失了,只余一地乱雪,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踪迹。
——
楚灯回金华殿后没多久,秋娘就来叫她起床了,《女诫》她半个字都没写,只能硬着头皮去鸣鹤堂,就闭着眼挨顿骂算了!
鸣鹤堂在皇宫北端,她快到堂前时,就见崔子直候在那儿,两人碰面后,崔子直笑看着她,“殿下怎么垂头丧气?”
“夫子罚我的功课我忘了做……”楚灯如实道。
崔子直没忍住笑,将手中一卷纸张给她,“你看看。”
楚灯展开一看,竟是用她笔迹写出来的《女诫》,这可是救命药!楚灯激动道,“真是难为从兄了!”
崔子直摇头,“快进去吧,免得又被夫子责罚。”
楚灯嗯嗯两声,蹦蹦跳跳进了鸣鹤堂。
崔子直站在堂外看她身影渐消,唇边笑容淡去,背身走了。
鸣鹤堂内,楚灯心神忐忑的上交了纸张,老夫子佝偻着腰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着,确定是她的笔迹后,还不放过她,摸着胡须问道,“殿下来说说,‘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①,下一句是什么?”
楚灯揪着手指,眼睛左转右转,半天支不出一声。
老夫子一下板起来脸,将戒尺重重敲在桌上,“是谁给殿下抄的书?”
楚灯身子一抖,本想嘴硬,可老夫子下一刻竟哭了出来,“老夫自问对殿下尽心教导,没想到殿下不认老夫这个夫子,反倒想方设法搪塞老夫,老夫教不起殿下,这就去找陛下请辞!”
他一个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忒伤心,还捂着胸口好似喘不上气。
楚灯吓得赶紧拍他后背顺气,老实交代了,“我、我昨晚睡着了,是从兄替我抄的……”
老夫子直嚷着没法教了,也不顾楚灯阻拦,直接将这时上报给了楚宸元。
当天楚宸元将楚灯叫进文昌殿。
“朕的灯灯自来乖巧,怎么现在这么不省心了?”
楚灯自知有错,只能听着。
楚宸元按着奏章,招她到跟前,手点点她的额头,气道,“岑夫子一把年纪了,你还欺骗他,像话吗?”
“……我就是昨晚忘了,夫子让我抄三遍《女诫》,那么多字,”楚灯也很委屈。
“所以你就撺掇着你从兄去抄?”楚宸元的声音发沉。
楚灯小声说了没有,又辩解不了。
楚宸元两条浓眉拧了起来,眉际煞气毕现,“岑夫子让你抄《女诫》,你找尽借口不抄,朕若再纵着你,你怕是要上天!”
楚宸元拿起桌上的戒尺,喝她,“伸手!”
楚灯将手伸开,他立刻用戒尺打了她两下,眼看她疼得掉眼泪,愣是多加了两下,直见她手红了,才放下戒尺,黑着脸道,“多听听夫子的课,《女诫》是本好书,你阿母就是没读透,才去的太早。”
楚灯直落泪,心底难受极了。
楚宸元看她哭,胸口闷堵,挥手让她退了,之后传旨让崔子直进宫。
——
楚灯回了金华殿就将暖阁门关上,连秋娘叫她都不应。
铜雀楼这边,封渊陵盯着雪地,楚灯三人的脚印没了。
白日里没有下雪,脚印不会被雪覆盖,那就是有人进来抹掉了。
是谁在暗中?
屋门突的打开,楚灯从外面进来,一见着他就扑到他身前,呜呜呜着哭出来,“姐姐,我被皇叔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