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神色凝重,眼里有灵淮看不懂的克制。
虽然看不懂,但他感觉到了。
“而且你也没有忘了我。”他又轻声地说。
顾逍道:“我没能认出你,没能去找你。”
甚至都无法走出上京城,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灵淮出现在上京,他们还不知道要怎样错过下去。
灵淮却说:“可是,是你让我来到上京城的。”
如果不是因为洛朝,灵淮的生命很早就终结了,又怎么有机会学剑,明是非、识善恶,最终因为听到上京城邪灵作乱而来到上京,碰到顾逍呢?
顾逍没有说话,望着灵淮不知在想什么。
灵淮在他身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眯起眼,像是又要睡着了。
顾逍望着他,最后摇了摇他,灵淮就又将眼睛睁开,“怎么了?”
顾逍问:“你怎么不叫我了。”
灵淮说:“叫你什么?”
“你以前叫我什么?”
灵淮想了想,那短暂的、相伴的两年时间里,灵淮是怎么叫他的?
“哥哥。”他很快就想起来,听话地叫道。
但喊完了又觉得有些不好了,“可是,这一世我比你大了。”
顾逍短促地笑了笑,“大了?哪大了?”
随后又收了神情,仿佛刚才的笑只是一瞬的错觉,他掌心之下,灵淮的身躯还是和他们告别那天时一样的单薄,好像从那之后灵淮就没再长了。
“我也会老去的。”灵淮说:“等你老了,我就变回狐狸,陪你一起老去。”
顾逍指尖绕着他的头发,说:“好。”
凡人和灵狐,这一世他们的时间只剩百年不到,但好在,还有一生可以相守。
“你跟我走吧。”灵淮对顾逍说:“我带你离开上京,我知道这里是牢笼,你不想待在这里,才会想要得到权力,是不是?”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顾逍不到眼底的笑意里藏着什么,灵淮虽然不是全部明白,却也感受到,他也有不快乐的事。
这一世的顾逍已经得到了前世洛朝求而不得的太平,因此失去自由也已经好了太多,在一开始,灵淮是很为他高兴的。
但他想要顾逍高兴。
“你不要去争权了,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也不要再和邪魔对上了,我真的很害怕。”
他是真的害怕,他可以被顾逍关着,也可以忍受心里的不安宁,但他无法接受顾逍再出意外。
对于失而复得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他此刻拥有更宝贵。
“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让你受伤,我现在已经没那么没用了。”他看着顾逍,虽然很想顾逍听他的话,但还是把选择交还给顾逍:“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管你要不要留在上京,我都会陪着你的。”
在这一刻,顾逍再一次感受到,灵淮是真的长大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不知道的地方,灵淮自己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些变化带着他的痕迹,又统统与他无关。
顾逍原本的人生里好像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残缺,他在笼子里日复一日地打转,透过锁链间的缝隙看笼子外的繁华,一生都不知道要追逐什么,直到碰见灵淮,他才停了下来。
他带着功德和业障一同降临到这人间,在这一世,远离一切血腥与争端,变做一柄被束之高阁的剑,维持这样的平衡,就是他最好的归处,灵淮是跨越百年来“偷剑”的人,知晓他的孤独,压住他要动的鞘,把他重新珍藏起来,却说要带他走。
在既定的天命里,灵淮做他的变数,看似突如其来,却是长达百年的因果,埋伏千里,水到渠成地来到他身边,补全了他的残缺不全,又抚平他的焦躁,让先前垒起的一切都坍塌。
那颤动的剑复归平静,继续沉眠在剑匣里。
原来他从来就不是要出鞘,他只是一直想要找到灵淮。
顾逍俯身亲吻那个盗剑之人,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灵淮耳畔,灵淮侧过脸,问:“什么?”
“我跟你走。”顾逍说:“请小公子带我私奔吧。”
灵淮一愣,脸颊也渐渐热了起来,过了半晌,才想起来问:“那我们去哪里呢?”
“南下吧,我还没见过江南水乡,只是这个时节江南应该下雨了。”
顾逍眼睛又带上笑,那种让人迷惑心智的目光,灵淮从来就招架不来。
他跟着顾逍,也笑了笑,他不敢说,怕一切又是梦,只把手搭在顾逍手背上,感受他更多的温度。
他想这温度总是真实的,如果连梦都是真实,那他又怕什么呢?
这一世由他去保护,由他来守护,他来做顾逍的剑,灵淮从来就不怕死,不怕消亡,他怕的是无所能,怕被遗忘,怕在乎的人再也不见。
当他所求都得到了满足,他也就不再怕了。
在这一夜,灵淮给出自己的承诺,向顾逍安抚地说他们有关于彼此的未来。
“没关系,我给你撑伞。我们可以躺在画船上,听一夜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