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颗獠牙。
对几乎所有的妖怪来说,獠牙都是力量的象征。那上面附带的妖气很重,不能留在人间。
而且只要断了一只,按理来说另一只也会跟着自然脱落,再长出新的一对的牙。
涟夫人生前好歹是只狐妖,身为同族,白有义务把她留下的东西带回青琅山去。
只是不知道,他这位年轻时好斗的母亲,到底把另一只牙扔哪去了。
容芜了然。
这应该就是白今晚坚持要来这边的原因。只不过没想到连带着他也有了意外的收获,这些也许和国师有关的书信……
小狐狸叼着项链从桌案上跳下,回头瞅了容芜一眼,便撒开腿沿原路跑回去。
这是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的意思。
容芜想了想,把信纸收起来。
路过那只棺椁的时候,也许是过道太狭窄,他不小心蹭到了棺材板,让它稍微偏移了一点点。
也可能没有。只是他的错觉。
但为了避免叫人发现,容芜还是半蹲下来,扶着棺材板的边缘,看它有没有对齐。
这棺椁很沉。
凑的实在有些近。隔着一层黑楠木,也能清楚的闻到里头人尸腐烂的味道,还有像是年老将死之人身上特有的朽败的气息。
以及一股子生肉的腥味。
也许这棺中人死得不太体面。
容芜有点不舒服。事实上没有活人闻得惯这样独属于死亡的气味。这种气息只要进入鼻腔,总会人类引发下意识的恐惧。
但他尤为不习惯。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气味,有点让他联想到七年前遍地血沫的容家大堂。也是这种令人绝望的气息。
容芜忍了忍,面色如常的站起来。
本来私自闯入和拿走屋子里的东西,就是对逝者的不尊重,要是再做出嫌恶的姿态,未免也太失礼了。
一人一狐如法炮制的回到了原本的卧房。
白已变回人形,涟夫人的牙被他收了起来。他拿起容芜放在桌上的信纸,看了看,说道:“你说那个韩什么使,知道他儿子已经死了这个事儿吗?”
容芜:“他肯定知道。”
明白韩小公子逝世的真相后,这座府邸所有奇怪的现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没有主子的首肯,做下人的,怎么也干不出私自为小主人敛尸这种事。
那个韩运使,也许是接受不了老来子英年早逝的事实。虽然和人交谈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正常,但只要关系到韩小公子的事儿,就能看出来端倪了。
这样的事例并不新鲜。至少容芜看得太多了。
如今正是乱世,死的人海了去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些提到了国师的信件。
白把手里的几张也给他,伸着懒腰:“你要看一晚上这些东西么?”
“哎,等等。”狐妖少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他们还说明日大婚呢……死人也能同别人成婚的吗?”
容芜很轻的皱了下眉,说道:“冥婚吧。是有这样的习俗。”
虽然他个人并不赞成这种做法。
倒不是说因为晦气什么的。活着的时候没能寻到良缘,死了被亲人胡乱安排一通,到了阴间,就能找到一个好姻缘不成?
还不如让人入土为安。
但这确实是楚国流传甚广的习俗。
白:“那和他成亲的姑娘,也是死人?”
“不一定。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容芜不愿说的太详细。
他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近小半的书信。
也许是因为保存不当,信中有很多字都糊成了墨点,只能依稀看出大致意思。
盖在前面的大部分都是家书,记录了信主人的一些生活琐碎。这部分就匆匆略过。后面几封信里,在问候之余,也多了一些特别的信息。
【家父韩延亲启:
……(几句简单的寒暄)……
苏湖二州田税去向不明,湖州知府上调税令,背后应有朝中人士指使。儿已向……反映,通判和国师的……父亲不必忧心,丰收前后就会回来。希望到时候能吃到府里做的七巧点心。
在湖州找到个好玩的东西,那边管这个叫铜卜。麻烦父亲派人给阿酒送去。】
除了这些信纸,没有看见信中所说的来自湖州的小玩意儿。应该是早就被收到书信的韩延运使拿走了。
然后是第二封。
【家父亲启:
案子还没有查清。商税的对账也开始模糊不清了,今日和其他同僚们彻夜翻看了苏湖二州的账务,竟有大笔亏空……
如果连苏州和湖州都这样,那其他州县呢?整个江南地区呢……今日各地乡县有几个村子发生了暴乱,儿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家父亲启: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国师陆离。整个江南五州已然变成了一个空壳。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事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五州的混乱持续多久了?……已经想办法寄回来了,父亲,请一定要把这些证据安然无恙的送到京城,送到皇上手里。
云州已经被叛军包围了。城外都是叛军……抱歉,不孝子韩检义,谢过父亲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