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己表现得驯服一点,至少能够获得表面的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秦黍不一样。
她素来热烈,张扬,从小到大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都很勇敢的想要反抗。
所以她挨的打,比秦邺要多得多。
最开始,秦邺真以为秦黍是自己所看见的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某一天,他去医院看望秦黍的时候,却发现秦黍在病床上挣扎着做噩梦。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喘不过气,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最后趴在他怀里,说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是那时候,秦邺最初提出了要让秦黍离开的建议。
那句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就是秦邺最为直白的反应而已。可他说完,突然看见秦黍用带着莫大的悲哀的眼神盯着他瞧,瞧着瞧着,又蓦地笑了出来。
那一次秦黍没有离开,秦邺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难过,还是庆幸。
可半年后,在他和秦黍二十二岁的那年冬天,秦家突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起因是秦景旭想要让秦黍和他的合作伙伴结婚,维系更为紧密的一条船上的关系。
秦黍早受够了秦景旭的独断专行,她早就想要离开秦家,坚持到现在,不过是因为秦邺仍旧被困在这里而已。
她知道秦邺对母亲心怀愧疚,母亲被葬在秦家的墓园里,秦景旭便顺理成章地以此要挟秦邺要听他的话。
但她无法坚持这种生活了。
她去找秦邺,想要让秦邺和自己一起离开。他们兄妹有能力,去完全陌生的地方,只要坚持一段时日,也能够熬出头的。
她冷静,聪慧,捧着秦邺的脸告诉秦邺,无论如何,总要活下来的人先过好才行。
但秦邺没有答应,他像是一株坏掉的、即将枯死的植物,丧失了所有力气。
秦黍失望至极,终于决定自己一个人也要离开。
她暗中做好了准备,临近出行的时间,才去找到秦邺。她向秦邺道歉,甚至给秦邺下跪,说她要留下秦邺,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她好像很怕我会留她,因为只要我开口,她就真的会留下来。”
秦邺搂着周清,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周清的手指,“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心里,我会是那样的人。”
诚然,兄妹两个一起分担的话,一切都会好过许多。
可秦邺从没想过拖着秦黍和自己一起。
他本来就是对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几近麻木的人,可秦黍不一样,秦黍就应该去更为广阔、更为自由的地方。
“明明是我先让她离开的,但在她看来,我好像……”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清紧紧抱住了。秦邺喉结滚动,哽咽了一声,“当然了,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某一个瞬间……”
“我真的生出了要留下她的想法。”
母亲已经去世了,秦黍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无法想象日后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在世上生活。
“但那次我在车上遇到你,你记得吗?你说起你那个朋友……”
“你跟我说,人这种生物,是因为一直往前走,才能遇到可以共同前行的同伴,而不是因为有了同伴,才能坚持继续往前走。”
“人就是这样,脆弱,又坚韧的生物。”
从没想过自己说的话会给秦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周清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觉得很是庆幸。他想了想,向秦邺提议,“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北河一次。”
秦邺脸色微变,“还是坐火车?”
当然了,他是很想跟周清重新走一遍旧路,回忆一下往昔的。
可无论怎么想,再坐一次那趟火车,无论于他还是于周清而言,都有些太艰苦了。
七年前他们两个转车的时候,双脚都已经水肿了。后来换乘的那趟火车,因为是短途车,站票都卖得干干净净,他们两个被其余旅客挤在车厢交接处,连转个身都困难。
秦邺脸色不太好看,周清知道一定是想起来坐车时候吃的苦了。他闷闷地笑了两声,安抚道:“飞到省会,再开车过去就好了。”
秦邺这才点点头,“那今年过年就可以去,我们一起休假过去,在那边住一周吧。”
周清想了想,以他的身体状况,应该也就只剩下这个时间了,于是答应下来,“好的。”
他行动力很强,说完就想查查北河的出行攻略,可刚打开一篇翻了两页,一直搂着他的秦邺突然出声叫他名字。
气氛和缓,让人很是放松,他自然没有意识到危险,还乖乖答应了一声。
可秦邺接下来的话,于他而言就是晴天霹雳无疑了。
“我那时候就喜欢你。”
手上动作一顿,周清眨巴眨巴眼睛,傻愣愣的抬起头来,“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凭自己的能力通过面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