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玉本听闻他本是个老实人,想来应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没想到今日一见,他还是挺会说话的嘛。
不禁再度打量了他,身上的青衫虽是旧的,却也浆洗得干净。纵是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住他清秀的姿容。虽比不上卫玠潘安,却可称一句文质彬彬。
杨天佑见她只盯了自己看,以为是自己脸上身上沾染了什么,所以也低头去瞧。
陈红玉见状,更是忍不住笑。
杨天佑听见她腕间叮当镯响,抬起头便见她一手捏了帕子,正垂首掩着嘴笑。正好使得他瞥她发髻间的一片桃花花瓣,应当是方才掉落下的。
他没有多想,抬手就将那片花瓣捻了下来。
陈红玉一怔,下意识要退开一步。却见他舒展掌心,送到自己面前来。
“花落美人髻,看来就算是这桃花,也沉醉于小姐的芳容了。”杨天佑笑道。
还从未有男子当着她的面说过这般胆大的话,若是换作旁人,陈红玉就该翻脸了,可偏偏说这话的却是杨天佑,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是分外的真挚,她只觉得脸上热热的,也不敢看他的脸了,只盯着那片花瓣瞧。
“这样的话,你应当不止同我一个人说过吧。”她的小女儿心思尽显。
杨天佑一愣,知道她是误会了,于是赶紧抬起另一只手发誓:“绝对没有。别说是年轻的女子了,便是村里的妇人,我都没有单独与她们说过话。我只是……”
他也腼腆了起来:“不知为何,当着小姐,就只想这样告诉你了,并非是要冒犯小姐的意思。”他作揖。
陈红玉怕他多想,会以为自己是个刁蛮任性的人,所以虚扶一把:“杨大哥,快别多礼,原是我说错话了。”
杨天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直率道:“小姐对我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直接问,我必知无不言。”
陈红玉的确是有个心结在的,她踌躇半晌,想着早晚都得问,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得好,免得后面牵扯出许多,到时候更难收场了。
所以她定了定心神,抬眼望向杨天佑:“杨大哥,实不相瞒,我只想问你一句,你难道不曾听闻外头关于我的那些传言?”
杨天佑知道她定会纠结于此,他只是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他便也不遮掩:“小姐的事,我自然是有耳闻的。只是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姐能活下来,我就已经很庆幸了。至于外头传说的那些,我是不信的,我只信小姐说的。”
陈红玉轻轻一笑:“那若是外头的传闻不假呢?”
杨天佑看进陈红玉的眼睛里,他坚定道:“人生天地之间,最为宝贵的,便是这条命而已。
生前知命惜命,三餐有继,已是难得。死后一抔黄土,往事俱已,谁管你生前如何,死后又如何?
旁人的话听过便罢了,只要能遵从本心,当官的为民做主,老百姓各司其职,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陈红玉听得怔怔,怪不得钱宝儿同她说,这位杨大哥并不是外面传得那般迂腐,正相反,他有一颗赤诚的心,这已超越了世间大多数人。
不知为何,一股酸意涌上她的鼻头。
杨天佑见她双眼泪蒙蒙,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我又说错了些什么,惹得小姐又哭将起来?”
陈红玉一边拿帕子掖了眼角,一边摇头笑道:“不不,我只是觉得,杨大哥你这番话说得实在好,还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杨天佑见她眼角红红,如同这雨后桃花惹人怜,一时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了,上前一步就握住了陈红玉的手:“小姐,请你放心,我杨天佑既然认定了你,此生断不会再娶另外的女子了。”
一阵山风起,吹落桃花如雨。
陈红玉强忍着泪意,她点头:“我信你。”
不远处的松树枝干上,钱宝儿也连连点头:“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了。”她冲坐在另一枝干上的金秋实说道。
金秋实也笑了起来:“要不怎么说,你这红娘做得好呢。”
他提起红娘,倒叫钱宝儿心头一凛。她先前在寿喜班的事,金秋实还不曾知晓半分,他若是知道自己曾是个下贱的戏子,还会像今日这般对待自己吗?
金秋实见她先前还高高兴兴的,这时候兴致不知怎的又低落了,于是问:“你怎么了?”
钱宝儿回过神,她强笑道:“没什么,只是为我们姑娘感到高兴罢了。”
金秋实一笑,动作敏捷地跳下了松树,又抬头望向还在树上的她:“恐怕那两位还要说上一会子话呢,咱们先去挖笋。”
他抬起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钱宝儿深深呼吸,算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先顾好眼前才是正经。于是故作嫌弃:“就这么点高度,我还怕了?我自己能下来。”
金秋实依了她,笑道:“是了,我差点都忘了,第一次见面,你可不就是爬树上了?”
钱宝儿一边下来,一边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金秋实哈哈笑了起来:“的确是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