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就他们是人啊!”冯敢骂着,就要掀帘出帐去,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了。
“回来。”章柏诚靠在凳子上,捂着渗血的手臂说。
“做什么拦我?” 冯敢不满。
“忍忍吧,”旁边坐着的伤兵说,“谁让咱们贱命一条,人家金尊玉贵呢。”
话出口,帐中接连骂了几句粗话。
章柏诚却是始终神色淡淡的靠在一旁,一言不发。
冯敢在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扔下帘子走了过来,小声说:“那我去与崔杦要两瓶伤药来?”
是呢,崔杦与他们一样,还未远赴北地,便传来了小皇帝被俘虏的消息,北地节节败退,不日上京都被围城攻占了去,他们自应天府出来,行过半路,停在了凤阳军营。如今,北面与鞑靼早晚要战,南面匪患亦是严峻的很。
章柏诚掀开眼皮,哑声道:“他怕是跟着医师在北帐,你去我包袱将那瓷瓶拿来。”
冯敢一拍脑门儿,旋风儿似的跑着去了。
伤药是刚进凤阳军营时,崔杦送来的。大抵是料到他们早晚会伤着似的,当真不吉利!
章柏诚脱了外袍,将受伤手臂的袖子脱了,撕扯间,鲜血又渗出。
冯敢瞅得肉疼,身子一抖。
章柏诚倒是面不改色,随手用帕子将血擦了擦,便将药粉洒在了伤口处。
“我来我来。”冯敢说着,小心翼翼的用纱布给他包扎一圈,问:“紧些?”
问着,手上使力。
章柏诚顿时“嘶”了声,斜他一眼,凉飕飕道:“你索性勒断呗。”
冯敢讪讪的呲牙。
他哪里就那样大力了啊?
这边动静窸窣,但到底是伤兵营中人多眼杂,旁边几人已然瞧见了他们手中的伤药,一双双眼睛瞧过来,无言胜有声。
章柏诚朝冯敢抬了下眼,示意道。
冯敢亦不小气,粗着嗓子道:“就是寻常的止血药粉罢了,自个儿擦吧。”
话出口,身侧顿时围了一圈儿人,此起彼伏的道谢声。
冯敢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章柏诚旁边,小声嘀咕道:“诚哥儿,你说咱们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
章柏诚脸色有些白,闭着眼睛,薄唇张合几下问:“这就想回家了?”
“谁不想回家啊。”冯敢挠挠脑袋说,又掰着手指头数,“小皇帝被俘,鞑靼攻占了上京,那些当官儿的反的反,跑的跑,怎么看都像是……”亡国之灾,“咱们算什么?”
这话就说得心酸了。
章柏诚默了片刻,睁开眼看着他道:“凤阳不反,咱们就还是邺朝百姓,将士。”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家回。”
冯敢咽了咽喉咙,小声问:“那、那若是……”他说着停顿,眨了眨豆豆眼。
“反贼呗。”章柏诚轻飘飘的道。
冯敢顿时垮起了脸,不高兴的说:“我不想当反贼。”
说着,想起什么,他气愤捏紧拳头,“鞑靼都打进了门,庐江南边儿那群蠢货,还不紧着将那贼人打出门去,倒是自个儿窝里斗的欢,不长脑子!”
章柏诚轻嗤了声,还未出声。
旁边听见冯敢粗声戾气的伤兵,边僵着手穿衣,边叹声道:“都说是什么乱世出枭雄,眼瞧着小皇帝被俘,可不就乱了?谁不想坐那位置?”
冯敢:“那也得有命坐啊,城池失了一座又一座,若当真是被鞑靼占了地儿,他们连山头都没,还敢肖想?!”
帐中气氛有一瞬的怪异。
章柏诚懒声道:“渴了。”
“哦哦哦,”冯敢立马起身,大步往外走,“我去打水来!”
他一走,旁边围站着的众人散了。
实则,历朝历代,匪患都层出不群,饶是如今,哪怕是邺朝国亡,那些个占着山头自立为王的,都不会是鞑靼首当其冲攻伐的。若是来日,鞑靼立国,那些个山匪或许还有招安之选,与他们,不一样的。
可他们,不就是抵挡鞑靼攻势的吗?
活着一日,鞑靼必不能踏过凤阳,往应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