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茶楼出来,有人飘飘欲仙,欲乘风归。有人红光满面,欲宴宾客。
“贤侄婿,瞧着也晌午了,叔请你去酒楼吃酒去!”
盛达善拾阶而下,步履不疾不徐,闻言,他神色轻笑,“别了吧,这再被五叔按上一桩勾引哪房妻妾的罪名,我这身子骨,可就熬不过家法了。”
他这话说得大喇喇,丝毫不顾及街上行人往来。
那出声要宴请的,神色讪讪道:“这不……弄清楚了嘛,侄女婿别跟三叔计较,记着这仇怨了。”
盛达善唇角微挑,笑了声,“瞧三叔说的,一家子,哪有什么仇怨?再说了,若非那桩乌龙事,我也不知娘子那般心悦信任我。”
众人促狭揶揄了小夫妻俩几句,兴致盎然的登车要去吃酒。
目送几辆马车远去。
曹满芳问:“都安置好了?”
“只欠东风。”盛达善道,边说着,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咔咔的响,又道:“我要回家一趟,你自个儿回府吧。”
说罢,转身抬脚走。
曹满芳回首,望着那削瘦背影片刻,道:“让车夫送你过去吧。”
“不必。”
盛达善头也不回道。
“小姐若是想,何不与姑爷一道回盛家拜访?”丫鬟低声道。
曹满芳轻摇首,收回目光,提裙上了马车。
“何故去讨人嫌。”
……
盛达善回来时,雨已经停了。
巷子里泥浆和雨,泥泞难行。
几个街坊站着说话,瞧见他,手肘互相怼了怼,眼神间心照不宣的流转几回。
“善哥儿回来了?”有人笑着问。
盛达善微颔首,问候两声,推门进了院子。
盛家院子里也满是泥浆,鸡鸭跑过时留下的脚印,像是秋日枫叶。
他幼时家里便是这光景,如今还是。
这么些年,好像白活了。
“二哥?”
忽的,身后一声唤,似因惊讶,语调轻扬。
盛达善侧身,就见院门口进来两个小姑娘。
盛樱里疾步过来,仰着脑袋问:“你怎的回来啦?”
“听闻巷子遭贼了?”盛达善问。
盛樱里点点头,“没偷咱们家,你在上岸都听说啦?”
“偷就给他们偷点儿,那是些亡命之徒,自北地流到应天,没什么怕的了,你别硬碰硬,讨不着好儿。”
“凭什么啊。”盛樱里不服。
“凭他们要粮不要命。”盛达善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似是想给她敲得清醒些。
盛樱里气得瞪他,可想起杨家那挨了一刀的结巴阿兄,恼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盛樱里,我回家吃饭了,你午后来找我吧。”门前的乔小乔看着她说。
盛樱里应了声,眼神朝自家哥哥瞥了眼。
乔小乔跑走了。
盛达善眉头轻抬了下,问:“我长得吓人?”
盛樱里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左右是不讨喜。”
说完就跑!
盛达善在身后骂:“你给我回来重新看!”
盛老十不在家,春娘也不在屋里。
“他们人呢?”盛达善问。
盛樱里朝隔壁小院儿抬了抬下巴。
却是听盛达善笑了声。
“干嘛?”盛樱里瞪他。
“酸了?”盛达善幸灾乐祸的揶揄,“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盛樱里气得想踹他。
旁人便罢了,盛达善也不给她好好当哥哥!
不知怎的,便是一想,盛樱里眼圈都红了,给盛达善吓得够呛。
“你不是吧……”盛达善大吃一惊,“讹人都没这么快的啊。”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就见盛樱里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的泪珠子啪嗒的掉。
盛达善:……
来真的啊。
半晌,小院儿炊烟袅袅。
灶房里满是油香味儿。
盛达善衣袖弯起,手里抓着把锅铲。
盛樱里坐在小凳子上,抱着碗吃油渣儿,洒了椒盐,又咸又酥香。
“正是欠你的……”盛达善咋舌骂一句。
盛樱里“咔嚓”咬一口油渣儿,满嘴的香。
从前家里穷,便是菜油都舍不得用多少,葫芦丝擦过锅底,就当是用了油,哪里吃得到这油渣儿?
后来,盛达善东奔西跑的赚银子,从主家回来时,端回来半碗油渣儿,他们躲在巷子里的破庙偷吃,那时候的盛樱里呀,就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了!
油还没盛出来,隔壁小院儿的几人被这香味儿勾得过来了。
胡氏走在前面,春娘抱着囡囡走在后面。
看见灶房里的人时,婆媳俩都愣了下。
原以为是盛樱里这丫头在家里偷吃,没成想……
胡氏朝春娘看了眼,后者眉头蹙起,脸色不佳。
盛樱里听见动静,头也没回,“咔嚓咔嚓”一口一个油渣儿吃得香。
盛达善喊了声:“娘,大嫂。”
胡氏脸上带笑,走进来道:“她二叔回来了。”
话说着,眼睛却是朝盛樱里抱着的碗瞧。
盛达善眉梢抬了下,喊盛樱里:“去拿只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