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盛樱里,一个阿嫂道:“里里回来了,快去请个稳婆来,你嫂嫂要生了!”
盛樱里还未动,旁边赶着马车的江大嫂爽利道:“她个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我赶车去吧。”
说罢,便将盛樱里撵下了板车。
盛樱里还未进院子,就感觉到了那种慌乱。
盛老十卖鱼还没回来,盛达济也不在家,春娘跟胡氏在屋里,说话的声音都哆哆嗦嗦。
灶房里,一个阿婶正帮着烧热水。
盛樱里进了灶房,接过了这活儿。
听着上房那边声音,东拼西凑的知道,原是今儿春娘在院子里洗衣裳,那水没倒远,天儿冷结冰,正巧儿给胡氏踩着摔了,这才着急忙慌的要生了。
那厢声音不断,大抵是情况不好。
江大嫂回来的很快,马车上一个丰腴的妇人,利利索索的进了院子,就朝那上房走。
胡氏叫得很惨,想来是疼得紧。
盛樱里握着烧火棍,也听得心惊胆战。
不一会儿,江大嫂过来了,见盛樱里正烧火,又往锅里添了两瓢水,蒸腾的雾气缭绕,她道:“血赤呼啦的,你个没嫁人家的姑娘就别过去了,左右是你娘和几个婶子都在呢。”
盛樱里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才听见生了的动静。
热水一盆盆的往外端。
盛樱里坐在灶膛边,也不觉松了口气,手脚发软,还能嗅到空气里的血腥气。
几个婶子说着道贺的话,三两结伴走了。
胡氏这一胎生得很是凶险,听说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
春娘给了稳婆喜钱,又让盛樱里煮了一篮子红鸡蛋给街坊邻里的送去,添添喜气。
这一忙活,已近夜里。
盛达济回来时,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闺女,去看看吧。”春娘说。
盛达济明显的愣了下,“这……不是还不到日子?”
说起这事,春娘脸上神色便有些忏悔,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吧。
盛樱里抓着勺子吃粥,头也不抬。
盛达济出去了。
灶房里顿时又只剩盛樱里和春娘。
春娘搅了搅锅里炖着的鸡汤,低声道:“好在今儿有惊无险,胡氏留下了命,不然我这后半辈子,也没个踏实觉了。”
老实一辈子的人,手上突然沾了人命——虽说这人命非是她本意,可也到底是心里难安。
“……你大哥身子骨差,你嫂子也是,如今这孩子又生得早了一个多月,还不知能不能活。”
“偏是个闺女,这要是个带把儿的小子,你大哥也算是安稳了,不过也好,家里光景好了,将身子养养好,也不愁日后没有儿子。”
……
春娘絮絮叨叨的说,好似全然没发现盛樱里的沉默。
片刻,锅里鸡汤炖好了,春娘盛了两碗,让盛樱里端过去,“大碗这个给你大哥,那个小碗的给你嫂子。”
盛樱里也没自讨没趣的问可有她的。
毕竟,苛待久了,连自己都忘了,春娘不是也没给自己盛?
“让盛达济自己来端。”盛樱里说着,起身往外走。
又不是大爷,还要人汤药伺候在跟前。
春娘张嘴想说什么,盛樱里已经掀帘子出去了。
她顿了顿,嘀咕了句不知什么,自个儿端着两碗鸡汤小心翼翼的去送了。
胡氏生得急,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去,着急忙慌的,春娘只得将她扶到了自己屋里。
刚生完身子弱,不宜见风,这会儿,胡氏和盛达济都在正房里,反倒是盛老十无处去,缩着手脚坐在堂屋。
堂屋的炭火盆子端去了正房,没得用,虽是紧闭门窗,也阴冷得很,冻得人直打寒颤。
盛樱里过来,脸就耷拉下来了。
再看盛老十那股子畏缩模样,嗖的窜起一团火。
“盛达济!”盛樱里喊。
盛达济读过几年学堂,对盛樱里这样直呼其名、不知尊敬,很是不满的皱眉。
“把你们院子的炭火搬过来。”盛樱里才不管他高不高兴,直截了当的说。
入冬前,两个院子的炭火是分开买的。
盛樱里本不欲计较这些,可这会儿屋里寒彻入骨的冷,心口那把无名火烧得厉害。
盛达济还未说话,慢两步过来的春娘在门前道:“都是一家人,计较那点炭火做甚。”
盛樱里胸口堆积的愤怒,突然就变得很可笑。
春娘进来,喊盛达济过去喝鸡汤,又将另一碗给胡氏送去。
脚步声远去,屋里很安静,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盛樱里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戏台子扮的丑角儿。
她不是替自己争,可是……人家不稀罕。
盛樱里扭头往阁楼上走。
身后盛老十声音怯弱的喊:“里里,你也去喝一碗鸡汤暖和暖和……”
盛樱里没理这话,上去关上了门。
隔壁江白圭不在,屋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儿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