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惨叫声传来,县衙后院一阵骚动,刚当上姨娘却被夫人立规矩的孟念弟早不耐烦被关在此地,当即扯了块桌布做包袱皮,一搂儿地拨过金钗银镯、脂胭水粉、香炉银杯等物,满满装了一大包朝着后院墙跑去。
与她同此想法的丫环婆子众多,争先恐后往后门涌,可惜后门破开,王显中领着贼匪一涌而进,一眼就瞧见后背上包袱最大最沉正在攀墙的孟念弟,甩手一挥,长刀飞去,一下就钉在了她的后背上。
孟念弟惨叫一声倒落下来。
一个贼匪飞奔而至,踢得她翻了个滚,扯下包袱,又一刀扎在她的心口上。
孟念弟挣扎一下,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她想要的富贵荣华并没有来,就死在了县衙后墙下,眼儿睁得大大的……
每间厢房门踢开,搜索,再无活口。
孟枇杷躲在废墟中,飞扬起的尘灰扑进鼻子,引得她喉头发痒,禁不住又一阵咳嗽,直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官德茂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冒,“捂上,拿衣角捂上。”
孟枇杷在衣摆上撕下一节,密实实绑在口鼻上,使得问话声也闷闷的,“他真得走了吗?”
官德茂有心不答,看见她眼巴巴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
“真好,他不在这里。”
孟枇杷垂下眼眸,心底压不住的失落浮上眉梢,他走了,他没有见她,他怎么走了呢?
“他们想找的人就是他吧,他真是……”她轻声,似喃喃自语。
官德茂也似在自语,话音几乎就含糊在喉间,“他是福王爷。”
“真是啊!”
她轻叹,声音随着烟尘,几不可闻地消逝在废墟中。
又一阵咳意涌上来,可踏踏脚步声清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就落到了废墟处,孟枇杷一手攥紧白玉牌,一手紧紧捂住嘴巴,鼻翼不自觉地快速翕张,被闷住的空气几乎要涨爆胸腔,铺天盖地的痛楚涌了上来。
欧春华的眼睛如鹰般扫过废墟,一只手抬起,就要指挥手下进去一寸寸搜索,突得,一个手下飞奔过来,急呼道,“大人,外头有兵丁过来了!”
他再次扫视一遍,目光在地上逡巡几圈,终于转身,手用力一斩,“点火。”
县衙又一次着起大火,火焰窜上屋顶,烧得木梁椽子毕啵作响,浓烟腾腾,直升起五六丈高,映着烈日,黑红相间仿如群魔乱舞。
安平护着魏尚文混在去接收粮食的兵丁中静悄悄离开了县衙,一路上由六个换了普通人衣衫的官兵保护,驶着艘摇橹船去往苏州府,一路上甚是平顺,很快到了苏州府码头。
安平舒口气,吩咐一名官兵道,“你去找辆马车来,不要太打眼,就说乡下人去医馆求医的。等到了府衙附近,再下车过去即是。”
官兵应了,很快找来一辆半新旧的马车,马车夫是个老汉,两鬓霜白,听说有病人倒还热情地要上前帮忙。
安平婉拒了他,小心把魏尚文背上马车。
安平也上了车,六个官兵护在马车旁,离开苏州府码头往府衙方向走去,官兵识得路,老汉赶车很规矩,并没有故意绕路多要车钱。
一路行驶,沿着码头直道驶过一座石桥,又走过两条大街,再驶过又一座石桥,刚拐进另一条大街,一名官兵疑惑道:“这条街上怎没人呢?”
安平一惊,扯开车帘往外一瞧,只见大街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那些摊贩的小车、散落的货物还显示着此地刚才的热闹。
“不好!有敌人埋伏!”
他的喊声刚落,路两边的店铺中、房顶上就涌出来二三十个黑衣蒙面人,齐展手臂,长刀飞舞,凶神恶煞般扑了过来。
六名官兵急忙拔刀抵抗。
鲜血飞溅,惨呼连连,几乎每个官兵身上都被劈中好几刀,死不瞑目。
安平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搂起魏尚文,用身体挡着,心头想着,是他害了爷,就算要死,也让他死在爷的前头吧,到了地府,还得服侍爷!
那赶车老汉瞬间变了面目,撕下脸上伪装,竟是个精壮青年,他拿过大刀使力就往安平捅去,必使一刀串俩,不防,长刀捅去却在空中定住了。
他又用了用力,纹丝不动。
安平慢慢回头,只见他家爷正抬起一手握在刀刃上,鲜血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淌在他的身上,滚烫得那块皮肤似要烧起来。
“我想,一个活的王爷应该比死的值钱吧!”
魏尚文直起身子,一手拍拍安平松开他,笑了笑哑声说道,全然不管另一手鲜血淋漓,好象感觉不到痛一般。
长刀仿佛捅在岩石上,那青年闻言也是愣了愣。
忽有一黑衣人上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他默然点头,长刀一抽,随即上前,手腕一转,刀柄就敲到了魏尚文耳□□上。
安平也被敲晕了,临晕倒在马车上时还在想,要是他的死能换得爷的活,他愿意死上千回万回……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不一会就驶远了,官兵们的尸体被挪走,血迹冲洗干净,只是眨眼间,这条大街又变得清爽干净,街头阻拦的栅栏移走,很快再次人流如织、喧哗热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马车七拐八弯,绕了几个圈子,最后沿着一条清幽的后街小巷,驶进了梵音禅唱的寺庙之中。
有善男信女们挎着供品香果,怀着虔诚前来问姻缘求平安,山门上三个鎏金大字闪闪发亮,香云寺。
整座县衙烈火熊熊,百姓们有心救火无力靠近,好像因着天热火势更旺了三分,赶到的水龙队员疯狂猛压水车按柄,可那点子水滋上去犹如毛毛雨,还未喷进火场就转化成了雾气。
“还有人活着吗?怎会发生如此大火,可向上头禀报了,县令大老爷人呢?”
虽说这个县令不怎么干事,可善良的百姓们还是担忧不已,正惦念着,轰隆一声巨响,县衙大堂整个垮塌下来。
“县令大老爷不会被砸死了吧!”
有人惊呼起来。
“就算没砸死也被熏死了吧,这般大火谁还能逃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黑乎乎人影跌跌撞撞从西侧小门洞奔了出来,其中一个清瘦女子模样的人还在不停咳嗽,那咳嗽一声接一声,几乎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