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面要买、菜油要买、鸡鸭要买,就连一颗鸡蛋也得两文钱哪……
先头拿的五两银钱早已花光,可恨的徐栓柱,让他打个鱼,捕上来的全是小杂鱼,害得她天天红烧小杂鱼,都要被人骂死了!
况且家里还失了二十亩上等水田,她已经不敢去想以后的日子。
郁闷烦燥的孟念弟蹲在沿河小石台上洗菜,就见到了孟枇杷一行人,也清清楚楚听到了秦吴氏与她的对话。
孟枇杷恢复未嫁身了!
她那个婆母还送了她一条乌篷船!
一条乌篷船呀,就属于她了!
凭什么!她竟然有一条船了,完全属于她的一条船!
再想想自己,每日辛辛苦苦,屋里田里,才攒下几个私房钱!想到此,她忙伸手摸到大腿侧隐兜,里头藏着五两银,正是上次孟水根补给她的。
孟念弟眼珠子一转,瞬间决定,这五两银子不再动,昧下做她的私房银!
村里的农饭,爱咋咋的!
反正做再多肉菜,这帮泥腿子也不会满足!
她再朝那边码头看一眼,气得咬牙,暗暗诅咒。
孟枇杷你这个贱人怎么不早点去死,象只苍蝇飞来飞去叫人恶心!我打死你这个小人,贱妇,咒你划船淹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
她狠狠盯着孟枇杷背影,咒骂出声。
站在孟枇杷身后侧的魏尚文忽得耳朵一动,脸色瞬沉,他转过身来,透过圆拱桥洞,一眼看见了蹲在水面台阶上的洗菜女人。
“孟念弟。”
他低念,双眼如鹰隼般眯了起来。
众人谈笑着,离开码头回到长寿桥上。
魏尚文落后一步,目光一扫,随即一弯腰在桥底边沿处,伸两指夹起了一块小石子。
“念弟,你看我今日捕到了什么?三条大扁鱼哪!这一条得有两斤多了,你可以好好做个红烧鱼了!”
一只乌篷船从外划来,停到孟念弟面前,徐栓柱满头大汗地拿过鱼篓,拎出一条大扁鱼快乐地说道。
孟念弟恶毒的目光转向他,嫉妒火焰汹汹燃烧。
一个跛子、矮冬瓜,就是她爹逼着她要嫁的人!
孟枇杷呢,克死她弟,还嫁了个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死了,现在竟还恢复未嫁身了,那以后呢,再嫁个私塾先生吗!
那个那般俊美的人吗!
她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心底仿佛有无数小虫蚂蚁啃噬,酸疼得她理智全失,张口就骂,“几条猫屎般的小杂鱼还好意思提出来给我看,你个黄鱼脑袋软脚蟹,谁嫁你谁倒霉!怂包软蛋十三点,瞧瞧你还能干什么!长得没个人样吧,还穿什么烂鞋,脚趾头都露在外面了,你是要去丢谁的脸呢!一双破鞋也好意思穿出来,招摇过市,恶心谁呢!”
她狠狠骂着,头转过去,再朝桥上呸一声,吐口唾沫。
可这一转,正正对上孟水根。
孟水根脸色铁青,停下脚步立在桥头,手一指孟念弟骂道:“七石缸门里大,你胡吣什么呢!一个小细娘不说贤静温柔,整日铜钱眼里翻跟头,那心眼子磨得针尖大,谁还敢娶你!能找到徐栓柱这般老实温厚的男人,该你偷笑了,整日摔盆打碗不知珍惜!没个小细娘样!”
这话骂得极重,众人全都趴到桥栏上,朝下指点。
孟念弟梗着脖颈,凶猛盯住他们,特别立在其间的孟枇杷,恨不能扑上去咬她一口,她一伸脚,把筐蚕豆给踢了下去。
哗啦,无数豆荚倒了出来,顿时水面上飘浮了一大块。
“你你,”孟水根脸孔涨红,气得指头哆嗦,“翻天了翻天了,骂你几句还不知悔改!”
他缩回手,撸袖挽臂就要下去教训她,却被推着小车过来的容奶奶拦住,“一个小细娘,跟她较什么劲,村长,你找徐三骂去。”
孟水根被众人拦住了。
容奶奶也不去看孟念弟,只跟孟枇杷笑,“枇杷呀,你这一桶绿豆汤可好卖了,这不,饭点未到全都卖空了,等下可得再做一桶,大伙儿都爱喝呢!”
孟枇杷笑起来,“容奶奶,一共卖了几个铜钿?”
“二十一个,其中有两碗给我小孙孙喝了,你给我三个铜钿就行!”
“那不行,说好五文就五文,豆儿是来喊我,我同意他才喝的绿豆汤。”
“那也是同意一碗,你给我四个就好。”容奶奶高兴地笑起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离开了,边走边夸赞孟枇杷厨艺好,煮的绿豆汤又沙又糯,又问她要不要煮酸梅汤,馋唾水都要流出来啦。
徐栓柱全身僵硬,立在那儿象傻了一般,今日这场冲突来得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
抓在手上的扁鱼尾巴一弹,啪得拍在他脸上,扑通一声,重新跃入水中逍遥游去。
“哎呀,鱼跑了!”
他惊呼起来。
“破鞋、烂鞋……”
孟念弟破口大骂,忽得膝窝一疼,象被刀刺了一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徐栓柱忙伸手拉她,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她往船头一磕,跌进河中……
等徐栓柱跳下河手忙脚乱把她拉起来,再一瞧,她满嘴鲜血,左边一颗大门牙都磕掉了。
望过去,黑洞洞的……
“撒,撒人当吾……”
徐栓柱朝桥头望去,空荡荡,哪还有人。
青石桥栏年久日深缺一角,仿佛裂开嘴正嘲笑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