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掌柜微微颔首,志得意满,一年十二两看着不多,可胜在安稳哪,两年二十四两,五年六十两,十年一百二十两,一百二十两都可以在县城买座很不错的宅子了。
面对这样一笔巨银,谁能拒绝!
可偏偏有那不知好赖的,就见艳得象朵红牡丹的小娘子,直着她白天鹅般的脖颈,朝门口一伸手,声音冷冷清清的,“许掌柜,好走不送!”
他这是被送客了!
许掌柜愣了好久才觉一股怒火从心底灼烧出来,“真是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寡妇,难道还想做哪家的正头娘子不成!”
孟枇杷不语,手掌还固执向前伸着,摆明了姿态送客。
三两银子眼见飞了,王媒婆心疼得咬牙,扯起嗓子就破口大骂,“你个寡妇,克死两任男人,还以为啥白玉璧粉珍珠哪,你就是咸菜皮子烂草鞋,丢在地上没人要的扫把星!许老爷给你面子那是同情你、可怜你!还说什么不做妾,我呸!睁开眼瞧瞧,孟荷花不就一个妾吗!”
“你,”孟枇杷往前伸着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她猛一握拳,气极而笑,“都说媒婆的嘴天花乱坠,假得都能说成真的,黑得说成白的,我今儿算是见识了!为了几两谢媒钱见事不成就能这样抵毁我!你抵毁我不算还抵毁我大姐。我大姐为了给我爹看病吃药,为了这个家才无奈给人做了妾,她在我心底里就是最最好的大姐!你实不该提到她,今儿这巴掌就是还她的!”孟枇杷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王媒婆衣襟,抬起一手,一巴掌毫不留情呼到了她脸上,声音清脆。
孟枇杷打完后,把人一推,沉声道:“滚。”
“欺负我姐,你们是坏人。”
孟嘉树终于明白这些不是好人,跳出来挥拳就要朝王媒婆身上打去。
孟枇杷往前一挡,“嘉树,用扫帚,送客。”
孟嘉树气乎乎收拳,奔去墙角拿扫帚。
许掌柜见势不妙,转身就逃,等出了孟家小院飞速躲到众人身后,扬起脑袋朝院中骂道:“以为你是黄花闺女啊,就一破鞋还摆什么臭架子,让你做妾都是给你面子了,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声啊,扫把星克夫命,你没有好下场!”
哗啦一声响。
孟枇杷拎着那些礼盒连同王媒婆一起推出小院,“给我滚。”
王媒婆站稳,眼珠儿一转,跟着躲到众人身后,捂脸跳脚大骂,“母夜叉打人啦!母夜叉杀人啦!各位乡亲给评评理,孟枇杷要杀人啦!孟枇杷你就是一只母老虎,阎罗殿的母夜叉,没见过你这般凶悍的,怪不得克死两个男人,你是天狼星下凡,一辈子孤独命,没有谁会来娶你的,你就当一辈子寡妇吧,嫁不出去,嫁谁死谁,等着老死在家里吧!”
情势急转直下,大娘婶子们都看傻了,根本没想到孟枇杷会拒绝得这般坚决。
孟念弟往门框边急缩,才没被王媒婆那肥胖的身子撞上,此时听着两人大骂,简直象六月里喝了碗酸梅汁,畅快从脚后跟直窜到了天灵盖上。孟枇杷你个扫把星,谁还会来娶你,你就一辈子做寡妇吧,独守空房寂寞死你,看以后还能压在我头上。
孟念弟正得意呢,忽得一道男声朗朗响起,“我娶她!”
魏尚文分开人群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个锄头,草帽挂在身后,裤管半挽赤脚沾着泥,完全一付农家汉子打扮,可他腰背笔挺,身姿俊美,行走间一股磊落洒脱之气,望之就觉与众不同,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逾矩。
他慨然一笑,撇一眼王媒婆和许掌柜,从鼻中轻哼一声,“什么臭虫鼠蚁也敢来肖想孟娘子,当真可笑!孟娘子云气豪天、光明磊落,危难处伸手,巾帼不让须眉!爱护幼弟勤俭持家,照顾婆母小叔,不怨不愤真心相待!这般有情有义的女子,我想没有男人不想娶的吧,况且……”他顿了一下,笑起来,“如此貌美如花,令人心悦!能遇上孟娘子,是我三生有幸!”
他丢下锄头,郑重抱拳,朝着孟枇杷行一礼。
站在门口的孟枇杷,猝不及防,脸唰一下全红了。
魏尚文一双眼睛认真望向她,朝她轻轻颔首,递过去一个安心眼神,这才转身,走到许掌柜面前。
众人全都看呆了,此时飞快闪避,现出身后的许掌柜和王媒婆来。
两人再没藏身之地,立在魏尚文面前,几番欲要开口骂人却仿佛嘴巴被堵了布团,战战兢兢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是让我听到你们乱嚼舌根……”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滚吧。”
他的声音并不凌厉,表情甚至称得上随和,可许掌柜和王媒婆瞬间寒毛乍起,手脚发软几乎想要跪下去。
俩人什么话都没说,拎上礼盒狼狈而逃。
等逃出孟家庄,许掌柜才喘着粗气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你刚才怎不多骂几句!”
王媒婆伸手一抹,满后背的冷汗,悄悄回头望了眼,心有余悸,“快走吧,这又凶又狠的孟家庄我是再不来了!”
许掌柜有心骂上两句粗话平复平复狂跳的心脏,可一转眼,身旁的王媒婆不知何时早窜到了前头,“娘的,贪生怕死,就那一个泥腿子有啥……”说到这里他一缩脖,好像有冷风吹过来,寒嗖嗖的。
许掌柜嗷得一声,逃得比野狗还快。
孟念弟傻了,她的人生中也曾幻想过无数次,她的男人该是怎样的,又是以怎样的样子过来与她相识,以前这种幻想是模糊的,可现在,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从人群中走来,姿态庄重地行一礼,有力地说出,我娶你。他为她喝退坏人,他为她对上所有人,只为娶她。
孟念弟两颊通红,双眼痴痴,一时间都不知身在何处。
有个婶子推了推她,“念弟,还不快家去,篓子里的鱼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