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叫孟则爱。”小女娃口齿清晰,破涕为笑,拍着手掌蹦跳,“我叫孟则爱,我有名字啦,我有名字啦,娘,我有名字啦,爹,我叫孟则爱,以后不要叫我小草了。”
魏尚文望向众人,微笑着说道:“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要读书识字的,以后做了主母,管家理事都会方便许多。要是大伙儿家有余力的,愿意送女娃娃过来识字,我也是收的。多识几个字,女娃儿嫁到夫家总会让人高看一头的。”
众人惊奇,听他如此一解说,也是点头,可到底没有哪家舍得送女娃儿过来,倒是多了几个扭扭捏捏请给女娃儿起名的。
魏尚文一一满足他们的要求,看着面前或老或少的一张张笑脸,只觉得心头的松快是前所未有的,往日里,他高高在上,别人怕他敬他、谄媚他、防备他、甚至恨毒了他,从没有如此单纯的被需要,他给予的一点点,换来的是真心、是认同。
他的世界观被狠狠冲击,这种温暖如同海啸席卷,掀起数丈高浪潮,把往日里的不堪、痛苦全都掀了个底掉。
他立在场地中间,把过往黑暗砸碎,暖阳照耀、浴火重生。
孟枇杷站在船头,目光凝聚在他身上,恍惚间,他的脊背更挺直了,那身青衫套在身上似乎更加青翠了,隐隐中,如同看见一杆青竹,遥遥指向天空,韧劲抗风雨,虚怀对天地。
“你喜欢他吗?私塾先生,多好呀,大米面粉、还有那些腊肉蔬菜,村民们给得心甘情愿,那么三大筐篓的东西,该多少银钱哪!”
不知何时,孟念弟踏上小舟立到孟枇杷身边,“孟枇杷,我就喜欢当私塾先生的男人,又体面又光彩,要是你不喜欢他的话……”她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对了,刚才水根大伯跟我说了,今年做饭活计你不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农忙做几顿饭食也得赚好几两银子吧,这桩巧宗我就拿了啊……”
孟念弟挨到孟枇杷身畔,暗含羡慕嫉妒,又故作姿态地炫耀,一双眼狠狠盯住她,期待能从她眼底看到痛苦和不甘。
“孟念弟,你家现在可是有二十多亩田地,我都替你家发愁,少了你下地,农活还忙得过来吗。”孟枇杷收回目光,清清淡淡一笑,拿起船桨挥了一下,“下去下去,别挡着我划船。”
“你……”
一船桨险些敲到脚背上,孟念弟飞快缩回脚,恼羞成怒,更想找些什么话恶心她,忽得,背后喊声已传了过来。
“枇杷,你来得正好,我收了些束脩,米面腊肉什么的都要运回家去。”
魏尚文大步走过来,那脸上的笑意,犹如三春暖阳,明媚得炫目。
孟枇杷心头徒然一跳,微微敛下睫,手上再次一挥,船桨划过把孟念弟赶下船,随后迎上他的目光,高高兴兴应一声,“好,我帮你运回去。”
这次共收了三十六个孩子进学堂,六岁到十四岁不等,魏尚文一点没有摆谱,当日就开始了教学。第一课教授十个字,一二三四五,澄湖孟家庄。
三十六份束脩,装了三大筐篓。
孟枇杷回家后一清点,稻谷二百二十斤,麦粉六十八斤,腊肉四十八斤,这三样占大头,另还有两块青色布料、八斤玉米粉、两斤红栆、一大罐油菜花蜜、五斤花生、一大把腐竹、一竹筒干菊花,外加新鲜菜蔬若干。
乡民们给的束脩实在得令人咋舌,几乎都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清点完这些东西的孟枇杷心口也是被压得沉甸甸的。
教学这事,担子重着呢,而她就照顾好他的饮食吧。
陈付明跟着澄湖帮那些人四处搜索忙碌了好些天,拿到手只有几两碎银,最可气的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陈哥长陈哥短的高个丁伦一转身竟然投到黑牛那儿去了,着实把他气了个仰倒。
矮墩陈大发倒还留在他身边,愤愤不平地帮着骂丁伦没有人性,见利忘义。
“大人,你看,陆氏医馆全都归了王显中,要开个南北杂货栈,到时船队运回来的货都放货栈里卖。大人,这个南北货栈一开,对面您的高氏南北货的生意不就一落千丈了吗……”
陈大发凑在陈付明耳旁,表面忧心忡忡实底下带了一丝兴灾乐祸说道。
这个陈付明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被高氏南北货的大小姐看中,一朝做了上门女婿,又不知什么手段挑唆得老丈人帮他使了上百两银钱去衙门买了个门路,当上了司吏,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陈大发跟着那帮人也跑了好些天,不要说碎银了,连口象样的饭都没吃上,他就明白了,王显中这人太独,他领着的澄湖帮这些人大多是外地来的,与他们本地人天然有着鸿沟,尿不到一壶去。他现在就指望陈付明再多想想招儿,总得从哪捞些好处出来。
陈付明站在巷子口,眼望着前头四开间敞阔的陆氏医馆眨眼变成了王氏南北杂货栈,那夜里他帮着杀水匪的情境仿佛还在眼前,王显中说要给好处的话言犹在耳,转身这些小卒子们就被撇在一边了。
这么大的货栈开出来,同一条街上的高氏南北货哪还有活路。
陈付明把手上的花生捻得吱吱响,最后粘成了一坨油渍渍的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