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枇杷垂下手,装若无事地侧转头,冲着门口的孟嘉树轻斥一声,“你那衣裳上沾了血,还不赶紧换了,让二姐给你洗洗。”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起来,只觉被他擦过的手背一路火烫,那热度顺着胳膊往上窜,激起了一溜小疙瘩。
魏尚文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青衣,衣裳宽大,他用腰带束了倒不影响,只袖口裤腿短了一截,露出几许不适合的滑稽来。
他站在她面前,使劲拉了拉袖口,脸色微红,“好看吗?”
孟枇杷不禁莞尔,转身回屋拿出四条青色宽布条,示意他伸腿,踏前一步。
他照做。
她蹲下身,把青色宽布条缠到了他的白袜上,再接着往上缠,直到小腿肚,给打个了漂亮的绑腿。
他全身都僵了,只觉那双手轻轻缠绕,不是缠绕在他的腿上,而是缠绕在他的心头,一圈,又一圈,把他一颗心都紧紧缠了起来,而那布头就牵在她那双雪白的手上,手指修长灵巧,轻轻扯动布头,就牵得他心头一阵阵悸动。
有些生疼,有些滚烫。
孟枇杷给他缠好绑腿,又缠了两只胳膊,胳膊上只缠了一小节,就象农家汉子干活时缠的袖口,方便、干练,最主要遮住了袖口的窘迫。
她朝他微微一笑,带着一点歉意,“等晚间,我给你接一段。”
他有些傻傻地摆动两下胳膊,“好,好好。”
魏尚文同着孟嘉树走出孟家时,双眼还是发直的,一颗心跳得雷响,他捂住心口,就算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没有这般激烈过。
那双雪白的手有妖法,至此就在他心口打了个结。
他呼呼喘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给烧开了。
“哎呀,你怎么撞墙了?”
孟嘉树扯住他,疑惑地看看他额头的伤处,“你这头上也是这样撞的吗,你怎么比我还傻!大傻子,你怎么不回家!你没有家吗?我娘说没有家的小孩是最可怜的!要是你没有家,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护着你的!”
魏尚文揉揉碰疼的额头,终于醒过神来,听到这番话,哭笑不得,他伸出一胳膊,勾上孟嘉树的肩头,“小舅……小嘉树,你怎么不劝你二姐改嫁啊?”
“二姐她害怕,怕再嫁一个男人又把那个男人克死了。”孟嘉树皱起眉头,“我都想好了,以后就让秦学义娶我二姐,他跟我说了,他不怕,他会对我二姐好的。”
魏尚文简直要喷出一口血,胳膊一用劲扯住孟嘉树步子,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两个粟子,怒道:“谁教你的,让秦学义娶你二姐,你二姐羞都要羞死了!她这般好的姑娘,就该嫁给我这样的汉子!秦学义算什么,毛都没长齐吧,你二姐能喜欢上他!她对秦学义也就跟对你差不多,小弟弟一个。我问你,你二姐会嫁给你这样的小弟弟吗!”
魏尚文越说越来气,恨不能现在就跑回秦浦揍那小子一顿,聪明他了,竟知道在孟嘉树身上使劲了。幸好,他来了,看不把小嘉树掰得只认他这个二姐夫!
魏尚文再次曲起指头,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你好好想想,哪个姑娘会嫁给小弟弟啊!”
“啊?不行吗?”孟嘉树捂住额头,一脸迷茫,“可,可秦学义喜欢我二姐啊,他是我兄弟。”
“再喜欢也不行,你二姐比他大好些呢!你兄弟也不行!”魏尚文眼儿一转,又故意加了一句,“再过两三年,等秦学义长大,说不定他就不喜欢你二姐,又喜欢其他姑娘去了!这就叫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二姐要选,也得选我这样的,威武勇猛的大好儿郎!”
孟嘉树捂住脑门看向他,总觉得额头上顶着伤的,与威武勇猛有些差别,可那一句句话从他嘴巴里出来,就象鞭子般甩过来,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二姐该嫁他,还是不该嫁他……
鞭子钻到脑袋里面,把脑汁都搅成浆糊了。
“好小子,你再想想,刚才你踢断楼梯时,我伸出的一腿是不是收了回来,然后再被你抓住一起摔下来的,要是我那腿不收回来再踢你一脚,跌下去可就是你一个人,下头还正好有根木头断茬支着……你想想,是不是我救了你一命!”
魏尚文循循善诱。
孟嘉树目带迷糊,随即猛然一凛,“我想起来了,你那腿是收回去后我才抓住你的,然后你也抱住我,我们俩转了一圈才摔下来的,难道下面真有个木头断茬,我怎么没注意到……”
“我救了你一命啊,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魏尚文抓住他双肩,狭长眼眸紧盯住他。
“嗯,你救了我一命,我是该报答你,你想要什么?”孟嘉树很是憨憨地认了。
魏尚文抿紧嘴唇,努力不让笑意露出一丝,“我们是好兄弟,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以后你就喊我……喊我大哥就成。”
“大哥!”
“哎,你是我小弟,以后就跟着我!”魏尚文憋了几下没憋住,终于笑了起来,“以后你二姐就由我来照顾了!”
孟嘉树揉着脑门,只觉面前人笑得怪怪的……
就象,就象庄口那只大黄偷吃了六爷爷钓上来的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