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着把魏尚文送进了丹凤婆婆的药屋。
“枇杷,伤口你来缝合吧,老婆子眼神不行了,手抖脚抖也只能打打下手了。”
丹凤婆婆拿出银针,几个穴位扎下去止血,看他血呼拉渣的样又忍不住唠叨,“好好一张脸长得多俊哪,偏要弄个破相,是怕别人嫉妒还是咋的,这不是自找苦头吃嘛,让你别去别去,你一个外乡人,全身上下摸不出一个铜板,你拿什么去跟族长谈啊!要不是枇杷下水救你,我看你今日死定了,收拾收拾还累老婆子给你烧纸。”
“婆婆,他去跟族长谈什么?”孟枇杷立马问道,昨儿他说要求娶的胡话可还响在耳边。
“这……”
丹凤婆婆正要回话,却觉躺在小床上的魏尚文一拉她衣角,那被鲜红糊住的眼睛一个劲朝她眨巴,满是窘迫之色。
哟,这还不好意思了。
丹凤婆婆笑了,伸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一记,帮他打岔道:“此人流落到这一文钱没有,不就想在秦浦落脚找个活计吗,你瞧他身子,现在这模样能干啥,到了族长那边又放大话,能不被扔进水里吗!”
孟枇杷望望丹凤婆婆,又望望小床上一脸惨状的他,没信这话,可此时也顾不得辨清,赶紧拿备好的羊肠线给他缝合。
一针挑起皮肉,手底下的人全身都绷紧了。
汗珠子不要钱似得冒了一层又一层,他把牙咬得嘎吱响,一道痛吟声都未发出来。
“这孩子硬气倒是真硬气。”丹凤婆婆赞一声。
等弄好,孟枇杷收拾了器具去清洗,丹凤婆婆拿细布给他抹了汗,趁机笑问,“你咋得罪秦子辉,气得他这般失了理智?”
“婆婆,先前我想岔了。”魏尚文喘了口气,忍住似有人拿把小凿子在伤处不停凿击的痛楚,“我觉得这事儿不大,弄份好处通个往上路子也就可以了,哪知我指点的路子你们秦氏族长竟不相信,真真井底之蛙啊!”
他苦笑一下,接着自嘲,“呵,其实不光他井底之蛙,我也是,一只井底之蛙,望见的就是巴掌大那片天空,以为这片天空就是全部了,可外面的世界何其广大!呵呵,别人根本不信你的!婆婆你说的对!我放大话,那也要对能听懂大话的人来说,这里,底下有底下的规矩,全都不一样。”
说完这些,他有些发傻地定定望着屋顶,不再言语。
丹凤婆婆听得一头雾水,好奇问,“你真放大话了,骗他了?”见他不应,只得拍拍他安慰道,“你自己明白就好,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按你们这边的规矩,要想让她离开秦氏,该用什么条件来换?还有她婆母那边呢?”
丹凤婆婆正要离开,却听得他幽幽问,脚步不由地顿了下来,略一沉思,“要想换枇杷自由身,起码得是一个大好处,比如让秦学周考中进士,呵,这有些难啊,或者让他捐个知县老爷当当,再不济浦湾那边的渔场,不再与上吴村轮换,全归了我们秦氏。要是有这两个好处,想来也差不多了!她婆母那边吗,等学义考中秀才,估计也就好说了,要是明年考不中的话……弄个十几二十亩水田,或百八十两银钱啥的,估计也差不多了,吴丽花此人,口硬心软,求一求还是能放人的。”
“谢谢婆婆指点。”
魏尚文勉力支起,给丹凤婆婆认真行一礼。
孟枇杷清洗干净针具,返身回到魏尚文身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望住他说道:“我们谈谈吧。”
他瞥她一眼,把眼皮往下压了压,只盯着身前的那个粗布被子,“谈什么?”
“谈什么,谈你骗我的事。”
她一脸严肃盯住他,压着的嗓音情不自禁升了好几度。
他不抬头,那绑着纱布又肿着红斑的脸上渐渐红成了一片。
“你跟我说,你以前的事都不记得的,既然不记得了,你凭什么去跟族长谈,又谈了什么惹得他大怒要弄死你。刚才婆婆说你是想找活计,说了大话,这骗小孩子呢!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来?又来这儿做什么?”
孟枇杷双手环胸,很凶悍地望住他,似有一言不合就把他丢出去的架势。
魏尚文禁不住看她一眼,一眼,就看住了那双眼儿,那双眼儿很美,灵动清澈,此时却蕴着怒火,就如十里桃林盛放,灿烂如云,灼灼入人心。
“还有这块白玉牌,你骗我说五十两银子,不止吧,来历不明的,还给你!”她从怀里掏出白玉福牌,往他身上一丢,恶狠狠威胁,“要是你惹来的麻烦伤到我家人,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白玉牌被扔到他身上,又顺着被子滑下来,他忙伸手抓住,才没有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他抓着福牌,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说话呀,再不说话,现在就给你扔出去。”
丹凤婆婆伸长耳朵凑过来听,见孟枇杷望过来,忙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灰尘,走出屋门,挥手道,“没啥好瞧的,大伙儿都回吧,回吧。学义,你不是还要上学堂吗,早些去,别耽误了课业。”
“我,我等我嫂子。”秦学义踮脚朝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