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枇杷听得目瞪口呆。
“你可得小心,这厮心狠手辣,别被他给骗了!”
最后,丹凤婆婆煞有介事这般总结道。
大吴氏被孟枇杷揭开偷卖桑叶事情后,辗转反侧一夜未睡着,次日清晨就进了秦氏老宅求见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刚刚礼佛毕,端起熬得糯糯的碧玉羹吃早食,听得下人禀告大吴氏过来,眉头微蹙,仍令人让了进来。
“早食吃过了吗?”她放下筷子,用帕子抹了抹嘴。
大吴氏目光在桌上碗碟间扫了一眼,暗添下嘴唇,“用,用过了来的,大嫂,您慢些吃,我等着就行。”
族长夫人睨她一眼,让人给她上了盏清茶,又上了盘桃花酥,喜得大吴氏连连感谢。
待大吴氏把那盘桃花酥吃了大半,清茶添过三次后,族长夫人用完了早食。
她漱口后,“说吧,今儿过来何事?”
大吴氏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嗓音道:“大嫂你可知,我们秦氏出了个寡妇偷人的丑事,村里大伙都瞧见了!”
族长夫人震惊,目光锐利扫向她。
大吴氏连连点头,“就是子方媳妇家的那个大儿媳,死去那个秦学礼的媳妇,叫孟枇杷的。”
“她?”族长夫人脸上浮现怒容。
“就是她,昨儿个啊,孟枇杷衣衫不整,背着个野男人在村里跑,啧啧啧,那场面,听说里头穿的肚兜都露出来了,简直不能看,这不,我一知道此事,就跟大嫂你来说了,我们秦氏在秦浦这块地界,可一直清清白白,不能让这种人污了我们名声呀。再说她这事一出,要是引得别个小媳妇学一学弄一弄的,以后这风气……怕是有嘴也说不清哪。所以大嫂你看,是不是得狠狠处置了她!”
“衣衫不整背着个野男人在村里跑,她好大胆子!学礼媳妇疯了吗!”
她一巴掌拍到桌上,瞪向大吴氏,“你慢慢道来,到底发生何事?”
“那野男人是个外乡的,也不知何时入得我们秦浦,俩人何时勾搭上的,只知昨日一清早,天刚亮,学礼媳妇就把他从她房里背出来,说是病了,着急忙慌地赶去丹凤姑那,让她瞧病呢,说是怕晚了伤了身体心疼。啧啧啧,大嫂你说说,一个野男人心疼成这样,什么小毛小病,急得这付模样,亲自背着去,就怕人不知道似的!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村里多少早起的大嫂子小媳妇的,全都瞧在眼里呢!您说说看,这把族规放在哪里,把我们秦氏的声誉放在哪里……我们女人最多窝在家里不出门,可那些大男人老爷们,出门与人交际,有了这个污处哪还抬得起头啊……”
族长夫人勃然大怒,猛然立起身,叫道:“把学礼媳妇,还有那个野男人,给我押过来!”
大吴氏心头一松,禁不住嘴巴一歪,暗暗笑了。
只要处置了孟枇杷,那她偷卖桑叶的事情也就能遮过去了,无凭无据,就她说得那几句话谁会信,可惜这阵子,兄弟不能过来取货了。
一篓子桑叶十文钱,虽说不多,可细水长流,总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一切,还待以后。
她正暗乐呢,忽得下人来报,那个外乡人求见老爷,追到浦湾船坞那边,与老爷吵起来了,她一愣之后大喜,忙道:“大嫂,我们过去看看。”
族长夫人竖起眼睛,快步走了出去。
大吴氏转身,拿出帕子,闪电般端起盘子把剩下两块桃花酥倒进帕中,包好,边藏怀中边追了上去,有好戏瞧了。
魏尚文问过丹凤婆婆,要是让孟枇杷回家再嫁,秦氏会答应吗。丹凤婆婆答他,只要说得上话的,从上到下,没人会答应的。百年来秦氏在秦浦地界立足,靠得是什么,那就是三纲五常,女子贞静顺从、男子守信仁义,耕读传家。
丹凤婆婆说着笑起来,那缺了几颗牙的嘴唇咧着,象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你知道我这腿是怎么瘸的吗?”
魏尚文细看了看她腿,答道:“是摔的,骨头没接好。”
“那一年我十八岁,就跟枇杷一样大,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也定了亲,就等人家来迎亲了,可秦子辉这个混蛋看上我……对了,秦子辉是谁,他现在都当上秦氏族长啦,我不从,还用木棍敲破了他脑袋,他把我推下山坡,我这腿就断了……让人难过的,那些族老们说我蛮顸无理竟把我爹关了起来,没有我爹给我正骨,这骨头我就只能自己正,等三个月后我爹被放出来,我腿也就瘸了,而说定的那门亲事也黄了……”
丹凤婆婆说着这事时很平静,只那略显浑浊的老眼中似布了层水雾,晦涩黯淡。
“你知道吗,枇杷这丫头,跟我当年一样泼辣,竟然也敲破了秦学周脑袋,噢对了,秦学周是谁,他爹就是秦子辉,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混蛋生混蛋呢。秦学周被打破脑袋那回,秦子辉倒是正义了一回,竟然骂了儿子没让人把枇杷捆起来。你知道这两年,枇杷还能过下去,就因着这事呀,再往后,就不知啦……”
丹凤婆婆摆了摆手没再说下去,起身拿过火钳捅炉子。
火焰腾腾,炉子上的药罐盖子被顶得发出噗噗声响,水汽翻滚间带着特有的中药苦味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