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不紧不慢:“我要考五道口。”
陈瑶惊讶:“你怎么也考金融啊?!”
徐来说:“我去年就换了专业。”
陈瑶更讶异了:“你们还能换专业呐?!那你现在学什么啊?”
徐来又喝口汤“保险。”又补充道,“我们是可以换专业,但也要考。”
陈瑶很不忿:“早知道能这样,当时我就报你们学校了!”
徐来把小炒肉推到陈瑶面前:“这个味道挺好的,呃,我也是考进来才知道的,而且好像也是新政策。其实学金融考五道口最好,你也考五道口吧。”
陈瑶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要考研?还没最后定呢。”
徐来回避了她的问题:“也是,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考不考研都无所谓了。”
“你干嘛不出国,听孟波说你们学校出来的基本都要出国。”
徐来嗫嚅半晌,才说不放心他妈一个人。
陈瑶顿时觉得自己没看错他,果然是个离不开家的乖宝男。
俩人第一次单独吃饭,陈瑶这才头回仔仔细细看清楚他的五官。
如果不是薄薄的脂肪模糊了原本俊朗的线条,应该确实配得上校草的称号。尤其是一双眼睛,耷拉的幅度没有徐顺那么明显,加上浓密纤长的睫毛,让他像只温柔的骆驼。
徐来突然注意到陈瑶直愣愣盯着自己,满嘴饭菜无法张嘴的他睁大眼睛抬了一下眉毛,似是在问:“怎么了?”
陈瑶笑了一下,被他的温柔带动似的小声说:“你像只骆驼。”
徐来翻了下眼睛,用手作出抹脖子的样子,像是在说:“饶了我吧。”
午饭过后,徐来建议:“这里离你们学校不远,但要倒两趟车,干脆我直接带你回去吧?“陈瑶本来最讨厌坐公共汽车,听到徐来这么说正中下怀,而且,她今天和徐来相处半日,愈发觉得他温柔宽厚,虽然不善言辞,但也颇呆萌有趣,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回学校路上,徐来骑的明显慢了许多。陈瑶想果然还是饥饿力量大,那会儿赶着吃饭,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现在这样摇摇晃晃、不疾不徐的,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俩人在压马路呢。
快到R大门口时,陈瑶突然看到街边有卖烤红薯的,心想干脆买个红薯当晚饭,洗完澡就不用再出宿舍了,连忙让徐来停下来。
陈瑶随手捡了两个又大又圆的就要掏钱,徐来抢过来放下,拣起两个在陈瑶看来歪歪扭扭、细长条、软塌塌、几欲流汤儿了的说:“这样的甜,也烤的透”。
卖红薯的笑道:“一看家里就是老公做家务、老婆享清福,”陈瑶正要反驳,卖红薯的又对陈瑶说:“你老公比你会挑啊!”
徐来瘪了瘪嘴,像条鲶鱼似笑非笑冲陈瑶一瞥,陈瑶连忙否认,道:“我们还是学生呢,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卖红薯的说:“女娃子有眼光,现在哪个男生还懂这个,你这对象不错!”还没等陈瑶分辩,他一边称红薯一边还不停嘴:“男同学也有眼光,女朋友真漂亮!”
陈瑶突然有些烦躁,说:“行了行了,你这啥眼神儿,根本不是一对儿,快甭乱点鸳鸯了。”
徐来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不以为意。
等到两人再次上车,气氛便有些异样,陈瑶讨厌这样被强加的暧昧,急于打破尴尬,忙说:“我也是服了这些小商贩,大一我跟孟波在分部那边的镇子里买烤红薯,摊主说辞跟刚刚那个一模一样,是想增加客户粘性吗?”
徐来沉默半晌,才冒出一句:“因为你百搭吧。”
陈瑶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这句答复让两人之间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突然空气中传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陈瑶深深吸上一口气,想让这好闻的味道充满自己,人人都说北京最美的季节是秋,秋天的北京虽然秋高气爽,但“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这些秋日美物,陈瑶都无缘得见,但对着秋蝉的鸣声和晚秋的落叶,陈瑶都只觉令人悲伤,尤其紧随秋天而来的是萧杀清冷的冬,那就像一年的终点,意味着结束。相较秋,她更喜欢春夏,有各种丰富的气味和声音,而且都是生机勃勃、喜气洋洋的,就像《红楼梦》的前半段,虽也有生死轮回、花开花谢,总体还是向上的气势。
徐来难得地先开了口:“你闻到了吗?”
陈瑶沉浸在一种惬意中,答:“嗯,是丁香。”
附近这一大片都是农科院大棚,陈瑶来北京上学,本以为是来了大城市,结果第一年就被发配在京郊,出门就是白菜地,除了偷菜涮锅方便外可说是一无是处。后来回了本部也好不到哪儿去,虽比大一时的穷乡僻壤好,但边上也是农科院占地颇多的试验田,离陈瑶想象中的国际化大都市相去甚远。而陈瑶是个不折不扣的都市动物,她讨厌一切不美的粗鄙,讨厌这座城市像一张大脸上长着稀疏五官的城市布局,尤其讨厌这些环路,光秃秃的没有遮盖。
她想念中学时自己每天上下学都要骑车经过的那条长满法桐的林荫道,来去只有双车道加上两条辅路。除了冬天,树木都伸出千万条枝叉和华盖样宽大的叶片在自己头顶遮挡着北方毫不含蓄的毒日头。秋天一场雨后,那些树叶会在地上铺就一条贯穿始终、配色古典、泛着光泽的地毯:淡黄、金黄、姜黄、桔黄 、焦黄、大红、朱红、橘红、土红、铁锈红、浅棕、深棕、熟褐……陈瑶最爱盯着这橙橙黄黄、红红褐褐的织染杰作头也不抬地骑车。路边坐落千年的皇家园林,彼时多愁善感的陈瑶常觉得这华贵的配色是冥冥中来凭吊旧时王孙贵族、帝王妃嫔的。
印象里南方的路也是这样的,疏密有致、郁郁葱葱。而北京的环路,隔着一条路就像隔着一条河,用“天桥”连接。到了有雨雪的苦寒冬日,这些天桥就成了滑梯。自己去年就着了道,一跤摔倒、屁股疼足了一周。即便是桥与桥之间,距离也甚远,陈瑶亲眼见过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翻护栏穿车河横过环路的外乡人,孟波当时刚拿驾照,一边开着爸爸的专车,一面大骂,说:“操,还他妈要不要命了!农民进城太危险,心里没点逼数!”坐在副驾的陈瑶当时也吓出一身冷汗来,但是轮到自己夹在两桥当间苦恼时,却也忍不住暗骂城市规划者不近人情、不动脑筋,同时不免理解同情那些不要命的“违规者”。
过了R大,有两条路都通向陈瑶学校,当时陈瑶只顾着尴尬,忘了提醒徐来别走三环路,走小路。这会儿忽起大风,一边是三环一边是农田,俩人连躲都没处躲。
徐来开始还迎风使劲儿蹬着,后来车把被风吹的摇摆不定,眼看车将要不进则倒,他不得不停了下来。陈瑶也被这股邪风吹迷了眼,跳下车来,不住揉着。
狂风本来已让人难以招架,加上翻卷而来的沙石尘土,陈瑶更是连呼吸都觉艰难。
在她兀自跟沙尘暴做斗争的当儿,徐来不知何时脱了外套将她兜头罩住,用身体迎面挡在外套短的那半截,将陈瑶拢抱在胸前。
如同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微型帐篷罩住一般,陈瑶的世界刹那间清净下来。虽然外边依然飞沙走石、风声呼啸,但陈瑶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她呆呆地一动不动,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尤其是刚才还在揉眼睛的手一直保持着举在眼前的姿势,胳膊早已酸麻。她试着把手放下,徐来只感到怀里女孩轻轻动了一下,怕外套滑落,两臂使力把她搂得更紧。陈瑶只好乖乖把手放在徐来胸前,整个人都紧紧贴着他。
她心里乱作一团,呼吸里都是徐来的气味。徐来不抽烟,身上只有混合着香皂味的男性体味,她趴在徐来胸前,感到徐来的心和自己一样跳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