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聿置若罔闻,只对外头吩咐:“即刻赶路。”
硬塞给她一盏茶过去:“真走到这一步,你此生也就葬送在了皇权之中不得解脱。你需要的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而是遗忘。”
伏聿长长叹息,“把他忘了吧君儿。即便是从此不谈风月,人生路宽广,有武学大道,有理想抱负,有闲情雅致,哪一样都足够人充实过一辈子。”
谢君凝有一瞬间的消沉,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黯黯握着空杯子。
伏聿看不惯她没有朝气,自小习武便是他领进门的,这孩子有多执拗顽强,他都看在眼里。一点风花雪月的摧残,不过是来年再绿枝头的肥料罢了。
他思忖:“那个小汪你记得吧,他至今还未成家,义父看他与你乃是同你一类的人,有颗赤子之心,质朴坚守。”
外头风声忽而沉杂了许多,像是下起了雪。
谢君凝左耳进右耳出,推窗向外看了一眼,半明半暗的灰青天色,细雪飘飘摇摇,月牙坠在树梢头,几只黑鸦扑棱棱飞过。
她方才合上窗,却听外头马蹄声若雷动。
驾车的平叔陡然勒马,推开一线车门看向伏聿,“二堡主,是官兵。”
来之前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障眼法早早布下,按理说绝不该有疏漏。伏聿陡然看向谢君凝,恨其不争:“你给他留了记号?”
若不如此,以她对顾见辞的了解。他一旦撕破脸,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做出何等疯狂丧心之事都不稀奇,她不能去赌。
谢君凝攥紧了只剩下一颗珍珠的手串,默认了下来。定声说:“义父若不肯给我睡莲,我也会有别的办法。但我绝不能再让你跟谢家堡涉险,一切交给我来承担。”
伏聿张了张嘴,眼见已是木已成舟,忍怒不发一拂袖。
窗外碎雪翻飞如碎纸,围着马车的骑兵是从京营抽调的精锐,盔甲漆黑,肃穆似皇陵陶俑,颜色单的调伫立在白雪地上,宛如凋敝的树群。入目当中唯有匆匆离宫的帝王,黑马之上衣紫披绛。
顾见辞摊开手心里,一把光华饱满的珍珠,并未即刻硬闯马车,掩着的眸瞳中却带着几分怀疑与挣扎。
她想要的他无一不允。
又有何理由弃他而去?
他该自信的,却仍不免被失去的恐慌裹挟动摇出阴晦念头。
谢君凝推开马车门,探头看他一眼,“陛下。”
顾见辞驱马上前,将断线的珍珠一把塞进袖袋,伸手攥住她扶门的手腕,“宫人在床前发现威胁信,自称是程群爪牙将你掳走。”
谢君凝触上他明锐眸光,轻描淡写道:“没有的事,我安然无恙。”
他盯看她:“是吗?”
在她摇动手腕示意松开之时,不为所动道:“上马,给我检查下是否如你所言。”
谢君凝发现他眼神已如毒龙,盯上了身后昏暗遮掩的车厢内。兀的扯了一下他按在手腕的胳膊,眼神暗送,低声说:“得知你我成婚,我义父特来看望我,想请陛下见一见。”
顾见辞愣了,眼神缓和了些许。
下马将她抱下马车,拥入怀中,凑在她耳边低低道:“你义父爱女心切,朕不会降罪他,但也不能答应他将你带走,见面只怕话不投机。”
谢君凝眸光怨怼,咬字说:“你都来了怎么能不见,陛下不许对我长辈没礼貌。”
顾见辞被她闹得心软,不想看她夹在中间为难,安抚的抚了抚她耳珰。
却还不及开口,伏聿冷沉声音便从马车内传出:“不敢受天子纡尊降贵,阿凝,上车。小香说你刚掉了冰湖,外头冰雪漫袭,还敢不顾惜身体。”
谢君凝叹息应下,对驾车的平叔说,“回羚都。”
她回眸偷朝顾见辞递了个眼色。
顾见辞温笑颔首:“别吹了风。”
将她送上马车,借着车门打开,面不改色与伏聿对望,坦然称:“义父。”
伏聿轰然怒火烧上脖子,一冷嗤,毫不给面子的摔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