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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再别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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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人海的百姓们越发热血沸腾。不知是哪里、更不知是谁率先冲天挥起拳头,嘶吼出了第一声“必胜”。如同一粒火星溅入枯草炸|药,震耳欲聋的呼声从某一点爆发,飞速蔓延开来。

一个,十个,百千上万数十万个……无数龙裔族人的呐喊掀起滔滔火海,聚成惊天的浩荡之势,声震寰宇。

凤曦照例没有露面,却担心凤北宸和天绝道中枢使什么阴招,隐身不高不低地浮在空中跟着。从他的角度俯瞰,满城人群是截然不同的四种感觉。

御辇仪仗自不必说,帝王威势赫赫,逼得人不自觉地想要匍匐于地。紧随其后的出征者们肃穆英武,气势慑人,又带着风萧水寒的悲壮。沿途百姓则豪情激荡,摩拳擦掌。

相较之下,谢氏府众人却显得说不出的凄怆。

妻子送别丈夫,孩童送别父亲,姐妹送别兄弟,父母送别儿郎。老幼妇孺乘坐车驾,男人们但凡还骑得动马的都策马在旁,内中不乏银丝如雪的老者。

他们自发缀在队列最后,笼在天色与尘埃相混而成的蒙蒙灰雾中,神色沉肃,默然不语,竭力想多循着亲人的踪迹走一走,多接触一下他们逸散在风中的气息,仿佛这样也如同多陪了他们一会。

不断有人合上车帘,泪流满面,悲恸难已,却都死死捂着嘴,压抑地不肯哭出声,否则既不吉利,又唯恐影响军心。可她们一旦稍稍稳住情绪,就立刻拭去眼泪,红着眼睛拉起车帘,极目眺去。

步步相送,瞻望弗及,是生离,亦是死别。满城激昂的壮观与喧嚣外,他们是唯一沉默的群体。

王朝的安宁是边境无数将士以性命在守护。然而每一个将士的背后,都有一个小家不为人知的支持和付出,以及伤痛。

凤曦心里无端就生出点陌生的触动。过往漫长岁月里,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这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用心去注意到这些蝼蚁般的生灵,设身处地去想他们的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惊怖忧惧。

若他不是超脱凡人的妖邪,要他跟他们一样,眼睁睁看着他的小七去送死却无力襄助,无法随行,只能隔着万重山水等待一些真假莫测、语焉不详的消息传来,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仅只是这么想一想,凤曦都感觉自己要痛死、要崩溃、要疯掉。

从前他视这些软弱情感为枷锁,憎之恨之,但现在,这让他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的人,与谢重珩相似的同类,只剩说不出的喜悦。

无人知晓头顶虚空,谁的心绪沉浮无定。山呼海啸的壮威声中,车驾仪仗行出洞开的苍龙门,肃然止步。

门外空地上,早便筑好了一处数丈高、可容数十人站立的振威台。君臣下辇的下辇,下马的下马,按序拾级而上,衅鼓、祭旗罢,先由大国师宣诵祈福。

凤曦浮在旁边,肆无忌惮地放出点凡人察觉不到的威压,直接将谢重珩罩进去。

“啧,这般护食,你属狗的么?”如此近的距离不啻嚣张挑衅,伏渊忍了几年,简直忍无可忍,实在很想跳出来痛快打一架。

奈何凤北宸总疑心他会设法跟凤不归暗中勾结,每到双方有可能见面时就尤为集中精力,对他的掌控直接升到最高。他根本不被允许现身,也看不见对方,顶多只能磨磨嘴皮子。

老狐狸负手冷笑:“真狗不都得拴上锁链项圈?吠得再响,回头在你主子脚下跪瘸了狗腿摇断了尾巴,能讨得一口剩饭么?把解药交出来,说不定我一高兴,心善赏你块骨头尝尝。”

“你倒是自由,眼珠子都快黏你主子身上了。”伏渊地痞无赖似的“呸”了声,由着想象一通胡诹,“情爱更狠过天下任何锁链。喜怒哀乐都让人拽着的货色,装什么无拘无束呢?”

“可你的下场比我惨得多。什么时候他厌弃了你,只消手那么一松,你就成了没人要的野狗、疯狗,哭都找不着北。”

察觉对方不知为何气息骤变,几近爆发,他得意地大笑,话锋一转:“这药可是我精心炼就,本待用来牵制你的,与我性命相系,自是无法可解,除非我死了。”

凤曦也拿不准这话的真假,遂森然道:“下|贱奴才,不必急着求死。你的狗命暂且寄放着,我早晚亲自来取。”

谁也讨不着便宜,两只凶兽暂且理智地收起爪牙,偃旗息鼓。不久,有悔真人祝祷罢,轮到帝王宣敕、亲授大纛。

昭明帝身着整套隆重的衮服冠冕,一番勉励,望谢氏诸将士勇锐争先,“摧锋荡寇仇,鏖战尽枭首”,歼灭来犯之敌,一副大义凛然、心系社稷之态,与之前暗中勾结尾鬼的浑不似同一个人。

谢重珩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一派端肃谦恭,配合地回了几句场面话。

振威台上慷慨激昂,凤曦却察觉到送行的谢氏府家眷中,突然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趁看护的大人不备,她竟一溜烟冲向出征队列末尾,抱着其中一人的腿,仰头奶声奶气地悄悄问道:“父亲,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男人略略弯腰,万般眷恋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髻,眼睛刹那红了,睫上染了点湿意。

悲伤犹豫之色一闪而逝,瞬间又换成了不可动摇的决绝。他柔软一笑,哑声道:“阿霓是个小大人了,要乖乖在家替父亲陪着母亲和祖父。等父亲去将敌人都赶走,就回来了。”

孩子坚毅地用力点头,稚嫩的嗓音宣誓一般坚决:“嗯!”

一个双目红肿的美貌贵妇匆忙上前,深深与男人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抱起孩子,退到旁边安抚着。

凤曦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施了点妖力,掩饰了那边的动静。前方又有数十骑人马阻挡,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那对母女身侧有架轮椅。椅上的老人双腿双臂皆齐膝肘而断,朔风吹开帷帽之际,可见一道拇指粗的狰狞旧痕蜈蚣一般,从左额角蜿蜒爬至右下颌,仿佛他的头曾被生生劈开又强行合拢。

他整张面皮如刚被火燎,又因这道伤而扭曲,左眼以一角黑布遮挡,显已缺失,看上去简直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能止小儿夜啼。

老人盯视着不远处的男人,其实已看不太清,浑浊的独眼中却迸出了烈烈杀气,沉声道:“向前走,莫回头,家里万事还有为父。驱不尽尾鬼,也不必回来。”

凤曦见过他,知道他是比谢煜更早赴灵尘作战的幸存者,那一身伤也是由此而来。他的长子则同样死于上次大战,今日亲自送上战场的,是他仅剩的小儿子。

想起行宫之围前,谢重珩一字一句告诉他:“……凡人虽然确实弱小,却也总有自己认为应该坚守的东西……只要他认为值当,便是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绝不放弃……”

“你所认为的送死,于许多人而言,是与生俱来的血性,是世代传承的责任。”

这一刻,凤曦似乎真正有些理解从前六个轮回中,谢重珩明知结局,依然无悔坚持了六世的选择。

他沉默地收敛好心绪,才发现振威台上的仪礼已至尾声。天绝道中枢老实地没作妖,酒水也没有任何问题。

接过顾慎朝递来的壮行酒,谢重珩朝着出征队列举起来一敬,也不多说,只扬声道:“诸位,国难当头,大丈夫当以护卫家国为己任。不破贼寇,誓不回还!喝!”

话毕,他率先仰头一饮而尽,猛地将碗朝地上一摔,惯常的平和沉稳中蓦然凸显出万丈豪情。

半妖极少见他这副模样,视线黏在英武坚毅的青年身上,默默念着他的字:景衡,景衡……

这个尘封四十来年的字因自己而得见天日,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称呼。凤曦不自觉地弯起唇角,直恨不能向所有时空炫耀,这个人,终于彻底属于他。

台下数十子弟齐声厉喝,声震云霄:“不破贼寇,誓不回还!”

乒乓摔碗之声须臾而绝,谢重珩步下振威台,抬手一招:“出发!”

猎猎飘扬的恶狰啸月旌旗下,一行人翻身上马,就此辞别帝王朝臣,辞别至亲故旧,辞别自小生长的家园、圈禁半生的囚笼永安,迎着呼啸的北风,沿着宽阔的官道驰向远处的飞舟,奔赴未知的前路。

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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