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鬼的真正目的,是妄图跟另外两家趁机共同瓜分整个天龙大地?!”
谢煜颔首:“非止如此。若他们那个合五大神侍之力,可召唤神明的传说是真,等各方都打到精疲力竭时突然使出这个杀手锏,恐怕西大漠、冰帐汗国乃至昭明帝的天绝道都不是其对手。”
这不啻是个突然炸响的惊天霹雳,震得谢重珩开不了口。
他原以为尾鬼只是想撕下大昭东部部分疆域,以此为据点,再徐徐图之,不成想他们竟有如此野心,竟想一口吞下所有。但细想却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叔侄二人沉默之际,水正好开了。烫盏、投料、洗茶的工夫,谢重珩大致默了一下永安南七营北三营的兵力情况。
倾魂一战后,昭明帝手上大概只剩六十几万军|队。另有宁氏灭绝后补充入营的十五万左右,已经训练完毕,可以参与战斗。
可霜华还有二十万宫氏军。宫氏法阵诡异莫测,任谁想要剿灭他们,恐怕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那刚补充的十五万基本抵消了,昭明帝仍然只剩那六十万多点。
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到那时,大昭镇守边境的兵五家,三家被诛杀殆尽,一家被大幅削弱。帝王要护卫的地方更多、防线更长,同时还要防备着灵尘,拱卫整个中心三境,就未免有点捉襟见肘。
而这一切,还仅仅是基于外患的考虑。
至于内忧,连年天灾、苛捐重赋、战争不断……种种或天意或人为的祸事致使民不聊生。光明道趁机大肆发展壮大。
边界几境大大小小的流民起事从未平息过,养蛊一般不断淘汰、筛选,磨砺出越来越优秀的队伍和首领。其中至少一半都跟光明道有关。
非但如此,这个民间的造|反流派甚至已经在中心三境大范围蔓延开来。虽不像边境那般声势浩大,且明目张胆,却也不容小觑。
眼见得只差一个合适的机会,几个声望、手段足够的核心群体掌控住几支较强势力,振臂一呼,就将成焚天之势。
一个王朝走到现下这般风雨飘摇的境地,可称末路,内外矛盾的激化和爆发往往是相并而行,互相催动。倘若三方外敌攻伐之际,内|乱陡起,届时会是什么情形,简直不能想象。
哪怕倾出往生域的兵力,恐怕也化解不了这场灾劫。
思绪一转,谢重珩便知他能想到的,谢煜只会想得更多、更远。事关重大,为保全霜华,他伯父必然已经不止一次上表提醒过。
他斟了两杯茶,奉上一盏,问道:“昭明帝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武定君默了默,声嗓有些冷。
“那位没明着说,但我好歹看得出来,他恐怕根本没将冰帐汗国放在眼里,认为其不足为虑。何况他认为那两支人马长途跋涉而来,只需拖耗即可。”
“我甚至暗示他,只当是利用宫氏暂时替他守住疆域。只需三两年,待碧血守军重新建立,至少待有足够的把握,能在拿下霜华的同时顺利驻军后,再动手也不迟。”
“但他实在等不及,自以为与尾鬼结了盟,大局尽在掌控,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尽快铲除宫氏。”
尾鬼已大致摸清了大昭的局势、帝王的心思,挖好了陷阱请君入瓮,只待等到合适的时机便可收网。昭明帝却刚愎自负,依然在做着利用外敌彻底除掉内部对手,收拢权柄的美梦。
岂不可笑?
喝完茶水,谢重珩把玩着杯盏,哼笑道:“结盟也好,怎么也好,想要操纵局面,需要拿实实在在的优势说话才有用。”
“倾魂之战后重新挑选、补充损失的二十万人虽已在加紧操练,却还得再有四年才能投入战斗。即使如此,也无法恢复鼎盛时期的数量,质量更不用提。”
大昭军例严格,征募条件苛刻。新兵入营本就不易,还需经整整五年训练,期间诸多考核、淘汰,层层筛选,剩下的才能正式被编入军营,派上战场。
见谢煜杯盏也空了,谢重珩拎着壶续上茶水。
水雾氤氲中,他继续道:“据我所知,连续几次作战的耗损都远超正常情况,中心三境兵源紧缺,故而这批应征入伍的兵士,符合军例要求的其实不到一半。剩下的都放宽了条件,只要有灵脉就行,很多甚至是前几次征募、训练中淘汰下来的。”
“倘若尾鬼果真与那两支力量联手,待霜华之战完毕,从东部、西南、西北三方一齐开战,纵然灵尘谢氏能顶在东部,单凭他那些人,要对付西大漠人和冰帐汗国,恐怕不太够。”
“真有那一天,将是整个天龙大地数万年来最大的劫难。不知届时他会不会后悔。”
谢煜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们当这是山河破碎、亡国灭种的危机,焉知他不是乐见其成?”
跟昭明帝交锋数十年,他多少能猜到这位帝王的打算。
攻伐宫氏的同时,军器司、马政司、仓廪司等全力筹措物资备战。冰封时节虽进不了霜华,却可以调遣部分兵力,守住碧血与中心三境边界,即使冰帐汗国入侵,也只局限在霜华范围内。来年冰消雪融,再行收复。
至于南线,有巫氏和护境结界顶着,最多不过再派出一支军|队过去参战。东线则全部推给谢氏。
如此一来,非但可解除危机,且宫氏被铲除,霜华真正归于治下,巫氏、谢氏被耗竭,南疆和灵尘都能一并拿了。权柄自此收拢,六族气运归一,聚于承天塔,托起凤氏王朝的基业,再大刀阔斧地全盘整治,扑灭光明道。
一代圣君雄主自此横空出世,成就不世功勋,外攘内定,简直完美。这些代价,昭明帝认为十分值当,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谢煜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他不知道,不必等到打进霜华,只要一对永安宫氏下手,他就是后悔,都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