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怀昀看他:“等你把阳玦还我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元北庭瓮声瓮气地为自己争取:“你说只要一个补偿。”
司怀昀拽着荷包的带子在手指上转:“你倒是记得清楚。”司怀昀把荷包揣在怀里,“不过渊主忘了,我是无赖啊。”
他们携手走到前面的庭院中,里面还陈列着大小箱东西,司怀昀原本想略过箱子出去,但元北庭却停步询问:“这里面是什么?”
司怀昀打开给他看:“寻常的衣物首饰罢了,你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快过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司怀昀的季哲流光就在门口,被百里落天牵着,他挥了挥手让他消失,百里落天得知主子心意,转瞬消失在原地,变成一枚指环。元北庭跟随而来,坐上了旁边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元北庭掀开车帘,入眼的是一片霞丽的桃色。这里深居山谷,雾色迷蒙,春风拂来时有淡淡的清香,蝶翼翩翩,如同曼妙舞蹈的舞女。花开如火,万紫千红,花开如海,绵延不绝。
里头还有一条蜿蜒的溪流,周边砌着窄道,五彩的石子散落,水流动时翻出小小的水花,将落在里面的桃花瓣涤洗,再被小鱼争相叼走,实为食花之雅趣。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元北庭伸手就摘取了一瓣飞扬的桃瓣,他突然想起来话本里说的是什么了。
“姚家小姐给元公子织了件纱衣,后脚太子殿下就从宫里定制了两个箱子的衣服送到元府上。”
“祁家小姐自己编了根头绳送给元公子,第二天太子殿下就送了一车的首饰到元府门口。”
“元公子在围猎的时候收了一朵牡丹,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命人着手种上一个桃林。”
司怀昀正在将当初那些话本上的夸大其词变成现实。
桃林漫山遍野,沿着铺陈的石子路走进去就看见一片湖泊,里面晃了几圈涟漪的温泉眼。水边建了一座水榭,如同一座小型的水榭花都。
这里也不知道建了多久了,东西一应俱全。元北庭说馋桃花酥,两人就一整天都绕着这么一座桃林,从每棵桃树中取最娇嫩的那一朵,用司怀昀脖子上玉佩的灵力供养着不至萎靡。
元北庭在小厨房里将桃花捣碎,和面粉揉在一起,打得松软糯口,这里找不到趁手的餐刀,元北庭向来不吝啬,直接取了八苦扇的一根扇骨用来雕花,用完之后随意丢在热水里等着泡干净,司怀昀看见后给他洗了,然后环成一个圈挂在元北庭的头发上,聊作装饰。
司怀昀没事做,就在旁边把元北庭雕好的桃花酥一个个摆放整齐在蒸笼里,每个之间的间隙都一模一样。最后这些桃花酥就放在厨房里小火蒸。
等元北庭忙完出来后,天色已昏沉,水榭上点起一盏盏灯,湖水上有锦帛制成的荷花灯飘荡,不时被里面的鱼儿激起的涟漪微微晃动,弄得灯火摇曳。
元北庭所见的情爱很少,见过最多的也只是川千央与暗烈罢了,而暗烈还是个不懂风情的木头,紧张起来连句话都说不全。
他大多只能从那些不太正经的话本里学,但那些动不动就是山盟海誓,要么就山崩要么就地裂,天地都不够他们折腾,读来都太过悲壮,那样的情爱太辛苦,他并不喜欢。
他魔渊大战后就独得一片清闲,也曾有一番游历人间,见过人世间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家里长短。后来直接给元成山和祁清怜当了儿子,见他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可那些是别人的。
他也曾做过那些荒诞至极的梦,可惜那些一触即碎的镜花水月都当不了真,唯落下一地凄凉。
司怀昀不知他在想什么,轻笑着道:“你喜欢吗?那些礼,我如今才敢送你,这片园子,我建了两年才敢献宝。”
元北庭垂眸:“当然。”
他一伸手,放出一个光球,那光球悠悠而上,随即向四周伸展出一层光膜,缓缓地将整片桃花林笼罩起来。这是他本源力量形成的一个禁封,除非他魔气尽被封印,或者死了,这禁封才会破。他也只在永昼宫的地宫中放了这种禁封而已。
这从此,就是独属他们的一方天地了。
水榭中摆了一记方桌,上面放了两坛桃花酒,是桃花林最初开的那批桃花酿成的酒,如今已然醇香。司怀昀拿着碟子将酒放在小火灶上温:“我没见过你喝酒,能喝吗?”
元北庭摇头:“不曾。”
司怀昀一笑:“那你真是少了人间一味趣事。”
元北庭吃不了烫的,所以他将酒温至刚好能入口,元北庭接过,不知这东西的深浅,所以只是小酌一口,就像品茶一般。乍一入口,他就皱紧了眉头,被这一口酒差点辣得眼泪都要出来。
司怀昀这缺德头子也不帮一下,就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热闹,拿着杯子差点没笑倒。
片刻后元北庭平复后又将剩下的灌了,又被呛得一阵咳嗽,司怀昀这才慌了,连忙站起来去抓他的杯子,搁在一边。
这会儿元北庭眼边都有了泪花,司怀昀用手给他抹干净:“算了算了,小可怜,不会喝不用勉强。”
司怀昀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又用手指磨挲了他的脸颊,有些新奇道:“喝了一点就上脸了?”元北庭的皮肤透白,此时被酒气熏得有些烫,触手温润,手感不错。
他或许也觉得有些热,于是不自觉地往司怀昀冰凉的手凑近了些,微不可察地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司怀昀俯下身:“醉了吗?”
元北庭摇头:“一点。”
司怀昀的手仍然不动,托着元北庭歪下来的脸庞:“那这便是在撒娇了。”
元北庭抬眸:“不醉,便不是撒娇了吗?”
桌上温酒的小火炉里的碳炸了一个小小的花,发出一声响。司怀昀食指略一发力,挑起元北庭的下巴,似笑非笑着,有一种极深的隐秘:“你点醒我了,的确没有这个道理。”
元北庭说不上醉了,但喝了酒就安静许多,称得上顺从。司怀昀喝了两杯就拉着他去后面的温泉,他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司怀昀把他带到地方,让他自己泡澡,这眼温泉与旁边的房间联通,他泡好了就可以直接休息。
司怀昀把他安置好了就去了隔壁,他拿着酒又喝了两口,被温泉的热气熏得有些迷醉。
他或许是被元北庭传染了,竟然也喝不了两口就感觉到醉意。
或许是酒的原因,他竟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手刚放在衣带上,就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
那小子现在太高,俯下身说话的时候嘴唇就在他的耳朵边。元北庭的手臂一下圈住了司怀昀的腰,下巴靠在肩膀上,长睫还沾了点水汽,他拖着长调,有些委屈似的:“为什么丢我一个人。”
司怀昀被他抱住的瞬间就哆嗦了一下,元北庭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那副软绵绵的小奶猫模样,这样从背后压上来,竟然让他感觉到有些被凶兽擒住要害的战栗。但元北庭又是这样全身心的依赖,身体就如同一个火炉,温顺又熨帖,又让司怀昀放松下来。
司怀昀牵过他的一缕长发绕在手指上:“你不是在军营就百般推诿,不愿意与我同榻而眠。”
元北庭不占理,只得小声道:“愿意的,我愿意。”
司怀昀笑了一下,然后趁元北庭放松的时候拽着他的手一起跳进了温泉,温暖的水瞬间漫过了两人,浸透了未褪去的衣裳,元北庭脑子有点晕,天性也被激发出来,有些怕水地挣扎了一下:“陛下。”
司怀昀被这个称呼叫得如同当头一棒,什么醉意情态都醒了半分。他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之前记得你都是叫‘哥哥’的,怎么后来不叫了?”
小妖魔刚被捡回来的时候,那段最活泼的日子,他私下里就喜欢叫喻皑为“喻哥哥”,可到后来,喻皑就没听见他叫过。他那个时候并没如何在意,只觉得是小孩长大了,可现在,他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元北庭的长发披散,在水中如同游动的水草。听了司怀昀的问话,他垂下眼睫,半张脸都沉在水里,一言不发地吐着泡泡,半晌才回答:“太冷了。”
司怀昀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温泉,有些好笑般伸手去勾他的眼睫:“你是说我吗?我太凉薄了。”
元北庭扑扇了一下眼睛,继续埋在水里挺尸。就在司怀昀转身的片刻,他以为他要走,连忙扑上去,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轻唤道:“哥哥。”
司怀昀拽在衣带上的手松开了,忍俊不禁道:“你急什么,我并不是要走,你倒在这卖乖。”
元北庭顿时把头埋得更深了,后来干脆变成了一只猫,衣衫都褪去,被他用魔气甩到岸上。司怀昀捏着他的耳尖,蹂躏着他的脑袋,两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果然就老实多了。
司怀昀把他的毛擦干后放他上岸,渊主猫猫自己钻进了准备好的衣服,随后变幻成人形自己穿好,他一看司怀昀要出来了就立马进了房间,恪守着非礼勿视的准则。
司怀昀看着好笑,摇头失笑。
点上千盏夜影流光长明灯,许下一烛花好月圆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