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于这么多年都是他管过来的,炎适皇帝便决定给他放个假,叫人接手了那晚的巡游,让他能回家过个年。
“哪儿啊,虽说有这么一层原因,但不是主要的。”那姑娘左右看看,凑到丫头的耳边,“我昨天当值,二爷好晚才回来,我正要去迎,本来我都走到二门了,突然管家跟我说不用去了。
“我也不敢多问,这便要走。结果回去路上又远远看见二爷,你猜怎么着……”
丫头凝神,声音都放轻:“什么?”
“——二爷带回来个姑娘!”
第二日,新婚的两位需得身穿朝服去给皇帝和皇后以及太后请安。
明|慧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神色懒懒。司清雨突然进来了,婢女们纷纷行礼,被示意退下。
他一手挽起这头长发,明|慧从镜子里看见是他,一手支着脸笑:“你会女子的发饰吗?”
司清雨拿梳子,附身在她耳边笑:“怎么不会,给王妃看看我的手艺。”
三殿下别的不敢说,对于爱美这件事可真是跟福妃娘娘学了个通透——也大概是七公主太小了,福妃娘娘一身技艺无法施展,于是美名其曰让儿子以后跟自己王妃博个笑脸,一一教给了他。
不一会儿,一个精巧的发髻便成型了,司清雨伸手去拿发簪,突然被明|慧截胡,明|慧道:“这簪子尖锐,你别乱拿,会割伤你的手。”
□□拿起那个簪子,对镜道:“我自己来吧。”
他们早早到了养心殿,女婢们伺候他们先用了些果蔬,这会儿炎适皇帝还在议事,里头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在做女红。
最近太后要教皇后娘娘刺绣,今天要交作业的。皇后一早本想去慈宁宫,但巧儿过来传话说太后要亲自过来,说是也走动走动。
太后仔细检查昨日的作业,说针脚不够密,颜色配的不好看,有些针还走错了,收线也不好看,这下就要指导她重绣。
皇后娘娘欲哭无泪。她虽不会做女红,但胡言乱语地耍赖是把好手,可惜今天太后吃了称砣铁了心,非得把她教会不成。
所以听见那一对新人来请安谢恩的时候,皇后娘娘忙不迭地的就问过太后的意思要请人进来。
太后自然知道她是个爱玩的懒惰心性,有些嗔怪地敲了一下这块朽木的脑袋,让人把那些绣品全拿下去了,接着就传人进来。
司清雨和明|慧两人进来请安,这厢便坐下来小谈片刻。
火盆升起热火,里头的碳不足了,巧儿瞧见,便命人换一盆新的来。
那婢女送过来的时候,被巧儿拦住,垂首用手扇了扇闻气味,霎时便皱眉轻声呵斥:“蠢货,火盆也不会换吗。新烧的还有味呢,怎么能给主子用。”
那婢女被吓着了,扑通一下就跪下来:“奴婢……奴婢分不清。姑姑恕罪。”
巧儿轻叹一口气,弯下腰道:“行了,今日刚巧是被我看见,你若是伺候不好主子,被主子发现了,可不是升不了迁的问题,那可当心你的皮。”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你留在这伺候吧。”巧儿道。
巧儿为了不耽搁,选的是一条偏殿的路。这会刚下了雪,婢女们还在清扫主殿的雪,所以偏殿这边的路就很湿滑。
巧儿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背后传来一阵犬吠,她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眼见那火盆就要倒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她身前闪过,一晃眼,她手上的火盆骤然脱手,她往后倒了两步,扶住旁边的柱子站稳了。
而那火盆可就没那么幸运,孤零零滚了几圈后,里边的碳全都掉在雪堆里冒着滋滋的蒸汽。
巧儿急道:“我的火盆!”火盆现在显然已经无力回天,于是巧儿就转向自己身旁的男子。
那男子身量极高,面容生得俊朗,但又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糙味。
他双手环抱起来,低头睨她:“还管火盆呢,方才要是没有我那一脚,你的脸可就毁了。”
他说完吹了声口哨:“雪天,过来。”
一阵粗喘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巧儿刚一转身,就见一只通身墨黑的犬从自己身旁掠过,她霎时吓得腿软,往后退了两步扶住背后的墙壁。
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你在宫中纵犬!”
据她所知,只有御前侍卫的梁勇大人有一只犬是有自己的牌子,可以带进宫中用于保护皇室的。
梁勇今日本来是穿着制服的,可不知今天这小祖宗发什么疯,就一直不舒服,绕着他转来转去,撕扯他的衣服。今日又要进宫,所以就干脆穿了之前皇上赏他的那身袍子。
不过这件袍子并不经常示人,所以这小婢女不知道也正常。
他方才看她训斥另一个婢女,做事颇有一番利落之势,想了一想要是这人是个男儿身收入大内侍卫,怕是皇上都得省不少心后,转眼又在这碰见了。
雪天瞧着这位漂亮的姑娘,就试探性地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看巧儿吓成这样,梁勇心中觉得好笑,也不敢再吓她,正要呵斥雪天过来,突然,主殿那片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
天色已经暗淡,天空撕裂开一道闪电,阴暗的房间骤然明亮。
那侍卫的皮肤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发着高烧,偶尔清醒过来,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说什么。
那晚巡游过的侍卫已经在今天一天之内全部死亡,有自己抓挠而失血过多的,也有发了疯撞得头破血流的,只剩下这个大概是命硬,被元北庭千钧一发拿下诊脉,最后也只能配单子吊命。
烛火昏黄摇曳,元北庭皱着眉探手去碰那侍卫的额头,突然窗口吹来一阵凌厉的寒风,吹灭了烛火。
元北庭看着那熄灭的火焰,突然叫道:“殿下。”
司怀昀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了,没怎么说过话,嗓子有些暗哑:“什么?”
元北庭半边脸被遮挡在黑暗下,另一边的烛火因为狂风而不断晃动,使明灭不定的光在他侧脸跳动。
他的眸子垂下去,声音低沉:“你不觉得,我们最近,跟火犯冲吗?”
他一提,司怀昀一瞬便想起来,炽廉山上的熊熊大火,在那个夜晚,不断侵占着夜色的地盘。以及飞鲲上那能焚烧一切的魔渊幽火,和四周传来的哭天抢地的哀嚎。
那侍卫突然好似回光返照般一下抓住身旁元北庭的手指,喉咙里咔咔的响,嘴唇翕动,好似要奋力告诉他什么事。
房外突然奔来一队锦衣卫,一路走到司怀昀面前,元北庭还在仔细听那个侍卫的声音,微微转头看向这边。
为首的锦衣卫行了礼,对司怀昀道:“殿下,陛下急召,请您速速前往。”
司怀昀霍然起身,眉头不安地跳动着,皱起眉:“怎么了?”
那锦衣卫沉痛道:“陛下遭人刺杀,凶手是……”
天边滚来一道雷,外面乌云翻滚,天昏地暗,风在入口处嘶吼着咆哮。天空突然落了冰雹,啪嗒啪嗒地砸着,断了许多枝叶,留下一地残骸。
元北庭身旁的侍卫嘶哑着也开了口:“……明|慧。”
天正十八年除夕夜,炎适帝遭明渊国使者刺杀,当即重伤,余毒不可触,死伤十余人。翌日崩。市井停市半月,万民哀恸,举国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