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怀昀却不答,只道:“我之前听过一段曲,讲的是:从前有个丧国太子,本来他的使命是复国,但可惜,由于天时地利人和的欠缺,再加上胸无大志,最后只能盘了个山头落草为寇。”
“然后呢?”
司怀昀道:“到后来他发现,当土皇帝可比当真皇帝要痛快多了。就比如有什么事几个人打一架就能解决,犯不着还搬上朝廷来看乌鸡斗眼,而且还不用非得纳那些官家女儿入后宫,”他的嘴唇凑近元北庭耳边,含着笑,有点耳鬓厮磨的撩拨,“街上看见好看的就能拐走当压寨夫人。”
于是,当今太子就真的这么把街上一个美人拐回府里去了。
太子在东宫外还有一座私宅,有时候来不及在宫门落锁前回去就住在这里。院子不大,门匾随便写了个“赵府”就算完事,鲜少有人知道。元北庭也是除炎适帝和皇后娘娘外来这的第一人。
里面伺候的人看见太子回来了,多点了几盏路灯,把那匹季光哲流牵去马厩好生照料,再招呼人去烧水准备吃食。
管家姓赵,并不认识元北庭,看他是个美人,大致给了定位。正要往下安排,结果太子殿下自己把人牵去了内府里,让元北庭在里面等一会儿,要不就找个人带他逛一逛,太子殿下颠簸半天,自己一身臭汗,先去沐浴。
临走时看了眼他,颇为戏谑地问道:“元公子宿夜不归应该是正常的吧?镇国公今晚不会来找我要人吧?”
元北庭觉得他话里有话,索性就当太子殿下把他的话也说了,于是没说话。
元北庭身上其实也是司怀昀的味道,好在大祭司虽然爱干净,但忍受范围有一些特殊标准,所以暂时还忍得住。
他去过东宫,还装傻的往太子营帐里跑过,可以说乐于探寻所有太子殿下的寝殿。但这个赵府却是听说过没来过,所以一直心向往之。
内府的院子挺大,倒是没有像寻常府邸一样弄个池塘建个亭台楼阁什么的,反而弄了几块嶙峋巨石,上面坑坑洼洼的有些抓痕。中间也就一条小道,场地广阔,基本上没有什么阻碍物,一眼能望到底,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就连花草也单调,没有什么梅兰竹菊四君子,还老有一种被经常践踏的残败。
草丛里传来一些异动,元北庭一瞬就瞟了过去,鼻翼微动,随后循着气味,缓步走到草丛中。
出声者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元北庭听到了警告似的低吠,和爪子刨地的声响。
那草丛里露出一双幽绿的眼。
司怀昀回来得很快,刚一推门,他养在院子里的狼便夹着尾巴扑了上来,扒拉着他的腿一直呜咽着叫,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司怀昀看着好笑,蹲下身来呼噜了两下毛以示安慰,一抬头看见坐在院子里的元北庭:“你对他做什么了?”
元北庭奇怪地看着他,一脸无辜样:“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对他做什么?”
从罪魁祸首这问不出什么来,司怀昀拍了两下狼头,向元北庭走了过去。
那狼刚想跟过去,突然看见了什么可能威胁他生命安全的东西,又夹着尾巴跑到阴暗处里去了。
司怀昀觉得奇怪,可转头回来看元北庭,又只看见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
司怀昀道:“这是从西域里带过来的藏狼,受伤了之后救下,就一直跟着我。已经很老了。”
元北庭假笑:“太子殿下不仅讨人喜欢,也讨这种长毛畜生的喜欢。”
司怀昀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没点破这种自损八百的骂。
他坐在元北庭对面,自斟了杯茶,道:“你今天是帮司清雨去的?”
“看他可怜,”元北庭抿了一口,润润嘴唇,“心仪的姑娘踌躇不定,没想到你们皇族这片一脚一个心眼的土地上还能长出一个傻白甜。”
“三殿下司清雨和七公主司瑶染,皆出自华翠宫福妃。那福妃生来美艳,是真的在寒冬时使御花园里的寒梅羞花过的,那树寒梅成了怪类,遇见福妃都闭花不肯开,生怕失了颜色。”
可弄了这么一出,倒是真的自惭形秽,再明显不过。
司怀昀道:“而那福妃的‘福’可不是随便摇骰子摇到的一个称号,福妃所过之处金银珠宝满地掉,所说的吉祥话也多半是会成真的——这是民间的夸张说法,不过这世上有些事,你也不得不信。
况且那福妃一脑子的稻草,不争权不夺势,常年恪守本分地当着一个吉祥物。孩子也长得好看,干脆就凑成一窝,不读书不练功也不强求,每天活得开开心心的就好,逢年过节拉出来遛遛,也算我平津兴盛的一个象征。”
元北庭的手指磨挲着杯子转着:“那还真是……说不清楚命好不好了。”
他刚才随手拿棋子垒了一个金字塔,一伸手指便推倒了,哗啦啦的脆响一地:“无知一生,跟着一群公子在一块……”
也恐怕难免自愧不如。
司怀昀笑起来:“那大祭司还真是以己度人了,我那位出息的三弟,看一点书能要了他半条命,整天变着花样偷懒。而且估计早就从福妃娘娘那儿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不用功也没事。”
元北庭看着天边的夜色沉淀下来,外面的夜市估计已经大半收摊关铺,依稀能看见几盏孔明灯。
“确实啊,这世上的人,可是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