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目不斜视,虽然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但其实心底里已经松动了九分。她暗暗跟自己说,只要小姐再说一遍,我便顺着台阶下了。
只是阿落还没有等到最后一个台阶,余光便瞧见自家小姐起身离开,一句话没有说就走了。
“小姐……”阿落欲喊还休,不觉跟自己生起气来了:先前小姐愿跟我同享梅花酥的时候,我就应该答应下来,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才是一个丫头的本分,我还蹬鼻子上脸,不对,我应该在小姐跟我说荷叶烙都给我吃的时候就接受,不应该耍性子。
阿落正坐在石凳上自悔,就被一只手勾起了下巴,笑着看着她问:“是不是适才我离开的时候,后悔了?”
钟绮半蹲着身子笑眯眯的说完刮了下阿落的鼻梁,落了座。
“才没有呢!”阿落心里早已经软和下来,只是嘴上别扭着,钟绮听了反倒笑着说:“今日之事原是我不对,小女子这厢跟阿落姑娘赔礼了。”
“小姐惯会拿我寻开心……”阿落原本委屈巴巴的声音在看到钟绮变戏法似的从手里拿出来的另一只梨花青叶杯时像断了弦的琴声一样倏然落了音。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惹恼了的人我没哄好怎么会突然离场?喏,吃点心还需要好茶来配,这白牡丹我一个人喝着怪无味的,最好还是得你陪我一起喝。”
“小姐,喝茶又不是饮酒,还需要人来陪着?”
“少说废话,喝是不喝?”
“喝!”
苍蓝色的夜空下,梨梦香色氤氲,天幕上星群洒落银河,为月亮铺开一袭华美的披帛。夜空朗朗,星与月在讲上一夜未尽的故事。
听风轩里月光如银,满地梨花如雪,不知道是雪更胜,还是银更亮,故事承袭了晚风的絮语。
“小姐,这样说来这日出之时煎得的药和日入之时煎的药,药力甚猛,看来这病秧子得的不是一般的病。”
“不要老是病秧子,病秧子的叫,若是给人家听了去,要说我们十里梨花栈待客毫无礼数!”
“小姐,知道了!”
故事讲完了,桌子上茶壶里的茶还剩一些,但摸着已经凉了,倒是莲叶青釉盘里的荷叶烙和白瓷莲叶盏里的梅花酥都吃完了。
虽然已是春日,但眼下不过三月,加上早晨下过一场雨,到底是梨花雨凉,夜又深了,阿落便收拾了盘盏要伺候钟绮休息。
“阿落,今日你也乏了,夜又深了,不用事事都帮我,你自去睡吧。”钟绮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发髻,阿落便明白了,近日来小姐与她多在栈中,并不怎么出去走动,于是平日里头发也梳的简单。
阿落离开后,钟绮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袖子上绣着青色竹叶的素色单衣,取下耳朵上的明月青玉坠并头发上的珍珠嵌玉缠丝步摇,拿起一支珍珠发钗挽起头发,便坐到了海槛花窗前的玫瑰圈椅上,翻开了马蹄腿条案上那本前不久她才读完的《百蛊药方》。
“烟州之南,深谷多林木,雨水滋养,遮天蔽日,深林多虫蚁。原无所碍,各生自灭,秉承自然之道。然深谷一隅,百木不生,只覆以藤蔓,三年花开,五年结果。
藤花妖冶,附山盖石,花落为药,果落为毒。日久积疠,蚀草为蝇,……”
每一篇终章都写到了一种蛊毒,以及约略的解蛊之法,只是翻看了许多遍,有许多地方钟绮到现在还是有许多疑虑,其一便是这各样的蛊毒究竟缘何而成。
书中明显缺了最重要的记载,不知道是写书的人有意避开,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写上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钟绮涉世尚浅,于岐黄之术也是习之未远。
……
“罢了,罢了,自己还未见过那人,只是听阿落说了些尚未亲自查证的事便早早下了定论,断非医者所行。”
钟绮想到此不觉哑然失笑,自己真是魔怔了。
抬手合上手中的书,拿起条案上的《丹青图谱》把《百蛊药方》置于最下面,钟绮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起身离开书案,掀起被金钩挂起的月色绛纱帐走向那张放在靠北雕花隔窗边的榉木雕花如意月洞床。
躺在床上,想起今晚那个侍卫,钟绮莫名其妙的记起那个自己见过两次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