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也对。”江扬乐了一下,乐完竟也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厚着脸皮笑道,“因为阿霄一直最喜欢我嘛——又怎么舍得让我等得春困秋乏?”
“……”羌霄微顿,抿了抿唇,最终也只偏头嗤了嗤,刻意凉着声音道,“……有话直说。”
江扬想了想,终归是叹了口气,竟也当真开口直接道:“阿霄……你是不是不喜欢容承?”
羌霄一愣,但并不像真的不知道他会说这个,毕竟让人有话直说的也明明是他。他只像是忘了,可能是天光太美、此情太好,方才的一切都太让人安逸,他便也就一时忘了,但现在……想也该想起来了,所以他也只静默了一下,就也低低地笑了。
“……我竟有哪里像是喜欢他么?”
他说得平常,语气也淡,就连些微不耐也都恹恹的没什么兴致。
这回答倒是直接得出人意料,但江扬本也习惯各种出乎意料,何况是在本就行事常常出人意表的羌霄这里,可江扬愣了愣,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阿霄……”
“不说我走了。”
江扬就也赶忙道:“我只是觉得你生气得有些奇怪!”
“哦。”羌霄应得漫不经心,也不追问。
江扬只能无奈地“自说自话”下去:“因为阿霄你通常懒得跟人作色发火!我总觉得你是不喜欢那样,更何况以你的脾性一般人都没办法让你动气,容承做的事虽然气人但我觉得是你的话应该不至于气成那样吧?”
“我是不喜欢。”羌霄语气平平,一时都让人难找准他回的是哪句,他却也是干脆地承认了,“但是那最有效。”
江扬听了不免疑惑:“什么最有效?”
“对容承……”前者顿了顿,还是改了这他不喜欢的称呼,“对那太子最有效。”
别人若是从直呼名姓改成了称谓,那大抵要叫人觉得他是因为避讳什么不敢造次。但羌霄这么改,却活像是他嫌不直接叫人称谓反倒叫得亲近了,毕竟他叫人反而喜欢叫名字,比如对姒无忌就叫“姒无忌”——只江扬勉强算是个特例,毕竟后者也不是当真姓江名扬。
他叫江扬却从来都是“江扬”,只偶尔会叫他几次“独孤飞”或是“七皇子”——那些时候可大多不是什么好时候。或许也是因此,在他面前江扬也就总容易觉得自己就只是江扬。
此刻江扬多少有些迷惑:“最有效……什么?激他生气最有效么?”
羌霄倒是答得平淡:“中周这位太子……‘吃硬不吃软’。对他和和气气地建议些什么,他就算一时好像听进去了也不会当真走心当事来办,其人性子软,说得好听是重情,说白了就是优柔寡断,是不肯计深远的那种舍不得对故旧下狠手,也很容易被说得退缩,处处掣肘轻易做不成什么改变。与其同他浪费精力,倒不如直接骂一骂他,真刺痛了他,或许还能逼他不得不改。”
他平淡得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又偏偏像是心机深沉。只是就算当真心机深沉吧,他此刻娓娓道来得直言不讳,也当真是“深沉”得直白,反倒叫人说不清他这到底算什么——不过只怕他自己也是根本不在乎的。
江扬听了半晌,也只能轩了轩剑眉,到底苦笑:“他中周的太子…你这么……‘评估’他?好吗?”
羌霄却是凉薄地嗤笑了一声,到底还是直白:“江扬。你一个后夏的皇子,拉着我这个北楚叛徒成了恒阳老人的徒弟,夺了他周皇心心念念留给本国才俊的位置。你既然这么做了——怎么真会还以为他们能要你置身事外?你心里自有打算,我也清楚得很。这次那太子直接找上了你定然也存了一定试探的意思,而你当然明白,不过是你本也不想置身事外,才随便他们算计。”
江扬拉长唇线笑了笑,却也的确是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羌霄坦然又轻蔑道:“与其要他们一点点试探我,倒不如直接抢下对这一切的掌控给它定个调。”
江扬笑着摇了摇头,笑得无奈也笑得坦荡,甚至多少有些纯粹像是觉得有趣的置身事外之感——他自己的事,他自己明明也要被牵扯进的事,他却往往总会像是这样跳脱出了自己的位置在看,于是沉重也好艰难也罢,他笑得也总像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就连无奈也无奈得和平日里无奈些小事没什么差别:“阿霄你这就有点毛遂自荐的意味了。”
听他说话,也就总有些气人的天赋。
羌霄却多少有些不喜“毛遂自荐”这词,像是多少有些不屑:“——只除了他不值得我‘毛遂自荐’,合作而已,不过是因为休戚相关。江扬,我当然不会真觉得你能闲得住袖手旁观只做一个不问世事的质子——哪怕当前这些还主要是他们周国的事。”
江扬笑笑耸了耸肩,却也是回答得坦白:“的确,休戚相关,危如覆巢,虽不是我国,到底也是唇亡齿寒。”
他当然不可能真只做一个白吃饭的质子。
因为他不可能当真眼看着他能做什么而不做。
——尤其是机会都主动跑到了他面前。那就算是瓮,他也会为了虎子以身为饵跳进去的。
“唇亡齿寒……可惜他中周好像总记不得你后夏才是他中周的唇亡齿寒。”
以羌霄的出身,说这话,其实难免会有些挑拨之嫌。
江扬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却太清楚不是的,是羌霄明知这话他说了会有什么嫌疑,他明明那么心高气傲,却还是会为了江扬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也相信江扬不会误会他:“阿霄……”可江扬终究只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大月国小,有时好像被薄待。”
“我不心疼,那是你们自找的。”
“呵……”江扬也只是被逗笑了——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这些话他们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倒也没有什么好深究的,就像羌霄当年不会问他一个看来对官场避之不及而一心想当“闲王”的皇子为什么喜欢推沙盘、为什么喜欢看兵书、为什么自小练武练得那么寒暑不缀。
就像他如今也不会问前者会做到何种程度。
聪明人固然懂得顺势而为,但真想成事的人骨子里也本就总有个方向,那路上的一段段固然可以顺势,但大体的方向却是早就定了心的。
避嫌归避嫌,后者到底是不能真当成一个置身事外的闲散人等。
这点——二人之间——心照不宣,倒一时有些静默,静在纷繁盛放的星海碧水里,像是人头攒动间的两颗星——
静静地。
直到江扬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