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水重新将那皮肤冲得红润,顷刻间又从死气沉沉变得富有生机。
碎发湿漉漉垂落搭在额前,满是水雾的镜子被一只手掌擦拭露出映照在里面的眼,平静的不含情绪的一双眼,没有因冰冷而颤抖,也没有因炙热而痛鸣。
就像一具冰凉的机械,还在认真地运转。
“叮铃——”
绵长的门铃声穿透重重阻隔在喧闹的水声里到达鞠千尚耳边,漫长而耐心。
镜子里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疯狂又渐渐被重新覆盖的水雾模糊。
水流声停住,室内寂静无声紧闭的磨砂玻璃门从内打开,鞠千尚腰间围着浴巾赤脚走出,一步步朝着门口的位置走去,水痕在地板上散开。
“啪。”
门刚刚打开,不等鞠千尚看清对方立刻上前挤进屋里,重重地把门关上。
鞠千尚目光下移落在自己小腹上,青年像是被烫到猛然缩回手背在身后,他低着头盯着脚尖嗫嚅着:“屋外有监控。”
“抬起头来,小宣。”
青年顺从地抬起头眼睛看向鞠千尚真挚诚恳,却不知看到了什么蓦地垂下去,皮肤慢慢染上一层粉色,他害羞得每个毛孔都想要躲起来,但即使这样也很听话地没有低头,只是攥着手指垂着眼抿唇欲言又止。
缩起来像只鹌鹑的家伙其实并不矮,即使肩膀忍不住在轻颤,紧绷的身体却如同青松般挺直,身材修长比例完美,极具破碎的美感与矛盾的冷淡。
鞠千尚转身翻出干净的衣物旁若无人地解开浴巾,自顾自换上,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响。
在这整个过程中,没有被任何视线打扰,青年始终如一地闭着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得像雕塑。
鞠千尚换好干净的衣裳拿来毛巾时,他依旧那么站着甚至不知道坐下等。
鞠千尚在沙发上坐下揉搓着湿发:“过来。”
青年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通红震颤压抑着愤怒,血丝蔓延,却在顷刻间被鸦羽般的睫毛遮住再次归于死寂,是即将要喷发的火山戛然而止的熄灭。
鞠千尚对人的恶意格外敏感,可这样的情绪是那么的特别,不是对他的轻贱也不是对其本身的挽尊,而是一种复杂到无法分辨的情绪。
这种复杂难以捉摸的感觉鞠千尚只在兰琛身上见过。
他与之对视着手上的动作无意识停下,青年走到他身后接过毛巾细细擦拭湿发,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一个很会隐藏的人,或许不只是小鹌鹑。
不多时,头发慢慢不再滴水僭越的手指插进发间轻柔按摩,玫瑰馥郁的芬芳随着精油地化开弥漫,气氛变得温馨。
“为什么不用吹风机?”
人类的指尖大约有四千多个神经末梢,或许是裸露在外最敏.感的部位,兰琛的手指修长骨感指甲很短,拨动的发根一根根摩擦过他的指尖,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举动,如同恋人间的耳鬓厮磨,让人忍不住想要轻颤。
但在《演员表演法则》里克制才是最让人动情的工具。
发间的动作太过轻柔让人昏昏欲睡鞠千尚打哈欠:“对噪音过敏。”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那东西有点吵,听完后可能会影响睡眠质量。
头发还有点湿但并不影响什么,鞠千尚靠在沙发上仰面伸出一只手抚上身后人的脸庞,神情温柔而包容:
“小宣,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青年顺从地弯腰将侧脸放在对方掌心,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嘴硬地辩驳:“没有。”
“但你每次见我都会脸红,为什么呢小宣。”
在低着头并且憋气时长达到十五秒时,人体会因为窒息皮肤的颜色发生显著的变化。
那些所谓的脸红并不是情绪的反应,而是生理的本能。
俯视的角度下兰琛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见对方藏起来的情绪,淡漠的,漫不经心的,或许还有些恶劣。
一个很难缠的人,一个恶魔般的人,但是,他想要用所有来换取这样的人一颗真心。
哪怕最后一无所有。
“喜欢吗?”
鞠千尚抚摸着青年的脸颊,粉色的皮肤微微有点烫手,视线颠倒的世界里相貌什么的都已经淡去,唯一清晰的是那双黑色的眼眸。
深邃,平静,却总在轻易地泛着波澜,有直视的勇气,却也踌躇不前。
好在,他对于猎物有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