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明晰,天边亮起,马儿在营帐外停下。
风青离顾不得围上来的士兵,见辜向邪强撑着身体正要下马,干脆搂住对方将人拦腰抱起,步履匆匆朝着营帐走去。
“公子!”
士兵们惊呼,探头探脑望着帐篷,没人敢进去。
“去唤医师过来。”风青离顿了顿又道,“再备些木炭。”
小兵领命:“是。”
论治病救人,他总没那么自信,杀人容易,救人却没那么简单。风青离攥着辜向邪冰凉的手,弯下腰贴紧对方,用体温去温暖。
“怕什么,我……没事,就是有些困……”
辜向邪躺在他怀里,仰面注视着,相爷平日里从容自若,温其如玉,此时脸上却没有笑容,严肃冷静,不怒自威,漆黑的眼眸如深潭清静无澜。
他低笑,抬手抚摸风青离鬓角:“夫子,如此忧心忡忡,莫不是真的……上了心。”
风青离顿了顿,握住对方指尖,盯着他的笑,神情恍惚,半晌,垂眼轻声开口:“别睡。”
“若是害怕,不如把把脉。”辜向邪掀开袖子,递过去。
风青离却没有勇气握住,命运总习惯捉弄人,一次又一次演着的戏剧。
“等医师来吧。”
他把的第一个死脉,是他的阿姊。
风青离低着头每呼出一口气,胸膛像被撕裂般疼痛。
风家被帝王抛弃自顾不暇,各大世家人人自危,明哲保身。
唯独与阿姊有姻亲的附属家族杨家,于危难之际拼死立证风家清白。
三月后便是他们大婚之日,谁也不曾想到仅一夜之间,杨家被仇敌诛灭满门。
朱门血流,红纱帐幔,阿姊面色惨白,往日含笑的眼眸无神涣散,她的脉搏一点点消失。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艰难地把手放在小青离头顶,似乎想轻轻揉一揉,但力气已然不允许。
“阿离,世人都言姐姐离经叛道,死缠烂打,就连姐姐也信了……可是那日所有家族都在划清界限,姐姐去求助时,还以为他也会如此……”
“他却说……”
哽咽声断断续续,悲恸到难以辨认,泪水从她眼角接连不断滚落。
“还有三个月啊,快了,快了。”
阿姊,终究没等来属于她的三个月,那个清晨,她随着她的杨公子去了。
紧接着,不到一个月风家的势力被帝王以各种名义蚕食。
风青离垂眸轻轻揉了揉辜向邪头顶,露出几分悲伤,他低笑:“我……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将寿命作为与系统的筹码。
人活着,很不容易。
辜向邪心里蓦地一痛,喉咙似乎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后悔什么,最近值得后悔的事也只有这一件了,他闭眼,胸膛中鼓动的情绪好似要把他淹没,窒息感如影随形,巨石般狠狠压着他。
“好。”他艰涩开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开那只手,起身想要挪开,刚刚直起腰,双腿却失去知觉又跌回去。
“唔。”
辜向邪闷哼出声,无力放弃,惨然一笑,罢了罢了。
“怎么了?”风青离眉心皱起,顺势抱得更紧了,这郎中怎么还不来。
辜向邪攥着他的肩膀借力坐起来,下巴搁在风青离肩膀上。
他好似格外喜欢这个姿势,风青离摸了摸他的头顶,那些记忆里的疼痛,缓慢地淡去,朦朦胧胧罩上不清晰的纱。
辜向邪大概没有那么不幸,不会像他的阿姊般早逝,他大概会先一步走在前头。
四个月和三个月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风家人总那么不受人待见。
布帘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风青离一怔回想起这人是谁,顿时皱起眉头,希望这个人这次别再对辜向邪说些关于“早夭”的话了。
郎中眼皮一跳,装作不认识自顾自上前,淡定把脉,瞧着脉象嘴角忍不住抽搐:“公子……身体亏空得厉害,多补补,这几日切记莫要吹冷风。”
不多时,便迅速开好药方,递给风青离,他拿着药方端详,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对郎中道:“先前还未谢过沈郎中替青离治眼睛。”
“不碍事不碍事。”
戴郎中不知何许人也,与老将军成了忘年交,凭借一手高超的医术救了不少人,许是热心肠,也参军成了行伍里的医师。
只是传来的书信里,提到这位郎中,某些时候行为总是很怪异。
戴郎中治病,总想着开肠破肚,尽管医术高超但清醒着的患者,是不乐意被他治疗的。
“世子可还有其他疾病……”风青离不确定道,毕竟辜向邪看上去脸色惨白,还没有太多力气。
“失血过多,通常医嘱建议输血。”
“什么?”
风青离皱眉,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话刚出口,戴郎中便自觉此话超出了这里人的理解范畴,他正想搪塞过去。
“输我的可好?”
输血一事虽匪夷所思,但如果可行也好帮辜向邪分担些,风青离握住对方的手腕,感受着微弱的脉搏跳动:“不过此法需郎中先找些野物验证后,方可施行。”
“不可!”
辜向邪冷声拒绝,不管此法是否可行,他都不可能让风青离放血,更何况这个郎中先前直言风青离“早夭”,医术并不靠谱。
戴郎中瞧着他们的反应,微微讶异,这还是除了老将军外,头一次有人听到他的想法,不认为是荒谬怪论的。
他露出和蔼的神色,语气放缓:“方才冒昧了,输血一事并非如此简单,要考虑到血型。”
“戴某,还是建议公子多用药膳补回来。”他顿了顿,“可食用些动物肝脏。”
“青离在此谢过戴郎中。”
风青离点头,动物肝脏么,他记得昨日进到丛林中,有野物留下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