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窗帘。
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这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
门被反锁了。
郑润琦跪在门后。
他的形象很邋遢。
头发邋遢,油乎乎的。
脸也邋遢,看起来有一个礼拜没好好洗过脸。
穿着更邋遢,看起来有两个礼拜没换过衣服一样。
反正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漂浮在污水上的烂枯叶。
他在跪拜,虔诚地跪拜。
他拱起来的脊背像一把镰刀,一把生锈了没人用的镰刀。
他在拜什么?
门后有一张照片,被立在九本摞起来的书籍上面。
谁的照片?
他爸的?
他妈的?
通通不是。
照片上的人很年轻,年轻到看起来就比郑润琦还小。
咔咔咔——
他在摇签桶。
啪叽——
掉出来了,掉出来了。
一根,正好一根呢。
他没有去拿木签。
他去了拿照片。
脸上一副紧张又心疼的表情。
因为木签正好掉在书堆上,尖尖的签头在照片上留下一道歪歪斜斜,丑爆了的划痕。
一下、两下、三下……
砰——(很小声很小声)
郑润琦抽出一本书,随意翻开,把照片夹进去小心翼翼藏好。
他拿起木签,随意瞥了一眼,就把木签折断,扔回签桶。
砰——(很大声很大声)
他像一根被风霜摧毁的葱,直直往后躺。
瘦削的脊背撞击地板,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你就这么不想我死吗?”
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句幽怨的痴呓,就像鬼魂的哀嚎。
几分钟后,寂静狭小的房间里响起有规律的鼾声。
一晚上没合眼的郑润琦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睡上一觉了。
当然,仅限于他自己这么认为。
二十分钟不到,一个死丑死丑的胖子出现在他家门口。
扣——扣扣——砰砰砰——
声音穿透厚重的铁门,经过客厅,再度穿过那扇被反锁的木门,然后才传入郑润琦的耳朵。
可想而知,这样的声音根本不可能唤醒一个正陷入深度睡眠的人。
死胖子的手掌拍红了。
他不敢再拍了。
不是因为手疼。
而是怕对面那扇门。
也不是怕对面那扇门。
而是怕那扇门会突然打开。
到时候肯定会有一个脾气火爆的女人探出脑袋对着他一顿输出。
那样的场面,光是在脑子里想想,就让胖子害怕的要死。
胖子摸摸口袋,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三枚硬币。
他噔噔噔的跑下楼。
两三分钟后,放在客厅的座机发出铃铃铃的呼叫声。
铃铃铃——铃铃铃——
铃声一直在响,大有一种不被人接起,就永不停止的霸道架势。
“唔——”
郑润琦痛苦地翻了个身。
他趴在地上,像一只鳄鱼。
铃铃铃——铃铃铃——
“他妈的——”
郑润琦大声咒骂一句。
砰——
“靠——”
脑袋撞到了床尾的木板。
郑润琦捂着受伤的脑壳,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怒火。
咔哒一声,他拉开了门。
郑润琦走向那台吵死人不偿命的座机。
他的脚步声很重,就像他的脚底板不是肉做的,而是钢铁做的。
他伸出手,要去拿电话柄。
却在食指指腹触碰到冰凉的手柄表层时顿住了。
“呼~~哼~~”
郑润琦在平复被人吵醒以后的怒火。
“嗯——”(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哪位。”
郑润琦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只要不是认真再认真地细听,压根听不出他话语里隐藏着的烦躁与厌恶。
“哈哈哈,是我,邦子呗。”
电话另一头传来浑浊又熟悉的男声。
“你找死啊?”
郑润琦立马换了一副口气,恶狠狠地质问道。
但同时,他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嘿嘿嘿,不找死,找你有事,你开门,我就在你家楼下。”
邝建邦照旧嬉皮笑脸地说道,对郑润琦的恶劣态度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说完,他倒是先郑润琦一步挂断电话。
“傻逼!”郑润琦扔掉电话柄,一步化作两步冲向卫生间。
很快,卫生间就传出像是瀑布一般的水流声。
郑润琦在洗澡,并且把水速调到了最大。
八分钟后,一个跟先前对比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的郑润琦出现在大铁门背后。
咔——
很重的一声。
下一刻,邝建邦推门走进来。
一进来,他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就是那种不爱卫生的人几天没洗澡、没打扫卫生后散落在各个角落的臭味。
“哎哟妈呀——我去——”
邝建邦一边拖鞋,一边用手在粗大的鼻孔底下扇风。
郑润琦没理他,自顾自去厨房翻找没过期的东西吃。
“你未免太不像话了,这也太臭了吧!为了一个已经分手的女人?有必要吗?!”
邝建邦一边跑到阳台开窗,一边还不忘不见外的数落某人几句。
“找我什么事?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个,你现在就可以滚。”
郑润琦就着水,大口吞下一块压根就没怎么咀嚼的硬饼干。
“别呀别呀,我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呀!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点的待客之道啦。”
邝建邦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
“累死了累死了,都给老子累出汗来了,下次你自己要记得开窗,不然多难闻啊!”
邝建邦啰哩巴嗦地叮嘱道。
郑润琦又开始不鸟他了。
“哎,你几餐没吃啦?饿成这个傻逼样,要不我打个电话给老胡呗,额外给点跑腿费的话,他家那个小时工能送。”
“帮我点盘红烧肉,让老胡多给点肥肉。”
郑润琦咕嘟咕嘟喝完一大壶放了几天几夜的冷水。
“牛逼,你可真牛逼,你小心点儿造吧,迟早有一天得被救护车拉进医院。”
邝建邦把电话柄紧紧贴在耳垂肥厚的耳朵上,瞠目结舌地感慨道。